房间里不久前熄了灯,王小石和白愁飞并排躺在地铺上,已然入眠。
王小石始终都是大大咧咧的性情,手脚一并张开呈了一个“大”字,酣然入梦。
白愁飞虽说也合上了双目,身体却从始至终都是紧绷着的,眉间时时显出几分若有若无的警惕。他此时亦于手中紧握一把飞刀,随时待战。
门口处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白愁飞心中的警钟亦狠狠一震,蓦然睁眼,十分利落地将那把飞刀丢向了声源的方向。
而身旁人迅速起身的动作也惊醒了王小石,随即摸出身边一个火折子来,点火,掌灯。
不过待他来到门口时,却见白愁飞倚着门框,抱臂盯着地上,神色淡淡,始终无话。
顺着对方目光所至的方向看去,闯入视野的并非意料之内的敌人,只有满地的绿豆,以及……一只背上不偏不倚实实在在地挨了一刀,并就此一命呜呼的耗子。大抵,也不过是一只想来偷些口粮果腹却偏偏被白愁飞闻声先制的可怜耗子。
“怎么有这么多绿豆啊?”
“我撒的.”
王小石对耗子一事倒并不意外,只是望着对方布置的满地绿豆,始终是百思不得其解,出言询问:“这是干什么?”
白愁飞闻声将视线落到对方身上,耐心解释道:“为了防六分半堂的人,还有刑部半夜过来偷袭。只要他们一来,咱们就能立刻发现。”
王小石算是默认,对此不再多言,转而重重地叹了口气,倍感无奈:“连个安稳觉都不让人睡。”
“是啊,醒了反而心烦。”
“反正也睡不着,我出去走走。”
这般说着,他也的确不再做半步停留,转身离去。惟留白愁飞一人依旧倚靠着房外的门框,气氛一瞬间又冷清了下来。
而他的目光始终紧紧锁定在脚边老鼠身上那柄刀刃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面不改色地躬下身子将手伸向眼底刀柄处,迅速拔下。伴随着刀锋脱离血肉的闷响,白愁飞也已不着痕迹地将飞刀收回袖间,转身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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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损提着不应刀,一步,一步,离二人的居所越来越近。幽深巷子里的光源只有一道微弱的月光,而那束斜照在不应刀上的寒光,令本就无人迹的暗巷,更令人不觉间背后发凉。
脚步声戛然而止,立于眼前几米处一道笔直的人影令雷损身形一顿,不过看清了那人手中所持的武器,雷损心下了然,勾唇一笑。
焚河枪——沃夫子。
六分半堂的确支走了苏梦枕,且实现了迫使王白二人无法加入金风细雨楼的目的,不过,细雨楼总归是留好了后手的。
今日出现在这的沃夫子,便是苏梦枕为今夜特意安排好的防线。
凭父亲苏遮幕与沃夫子的交情,沃夫子自然是爽快应了下来,并承诺负责到底。他以当年一众人并肩交战关七的人情同雷损换了一次和平谈判,雷损也卖了他这个面子,今夜就此收手。
不过也撂下了狠话,今后只要这二人去拍了金风细雨楼的门,六分半堂就绝不会再手下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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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安宁始终半贴在墙角处,藏匿身形。待雷损走后,提到嗓子眼的心可算是放了下来,她这才舒了口气,让紧绷的身子放松了些。
还好,今夜一切都相安无事。
不过二人既然接住了六分半堂的刁难,又避开了今夜的血光之灾,若依六分半堂的行事作风必然不可能善罢甘休的。只怕今后的日子更是要举步维艰了。
何况还保不准会不会有人背着上级做出公报私仇的事儿来。
如此一想,她忽而发自内心地感慨这两人的命也属实是太惨了些。
不过,细雨楼能给他们安排好住宿,那生计之类想来也不可能还未准备周全才是。这事儿总归是轮不着她来操心。
只盼两位命运多舛的“京漂”能顶住这次的压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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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夫子起得一向早,不过待他习惯性地伸着懒腰走出卧房时,却是见到了比自己起的还要早的年轻人。
而且这两个年轻人已将范围不小的庭院打扫得差不多了。
白愁飞正低头清扫着地面,感受到身后的目光,立即回过头。看清来人后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夫子早。昨日您没在,就没过来拜访,谢谢夫子还有婆婆收留我们。”
夫子闻言颔首,也和蔼地笑了笑,随后指了指另一边的王小石,又看了看他:“这小子我昨天见过,你是谁啊?”
说起这个,王小石不免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昨夜思绪着实冗乱,他选择坐在屋顶上听风静心。也就是这一坐,恰好被刚同雷损商量完的夫子见了个正着。
一句“我不在家的时候,老婆子背着我把房子租给了两个穷光蛋”的打趣完毕,他这才了解到夫子也是收留他们二人的恩人。
沃夫子与王小石也算是因此提前打了个照面。
…………………
“我叫白愁飞。”
沃夫子又念了念二人姓名,点了点头,记在了心里。随后告诉他们相比于每日干这些没有必要的琐事,倒不如多去外面找些生计做。
最终也是在他的提点与帮助下,王小石去了细雨楼的新药铺帮工,白愁飞则选择了在市井摆摊儿卖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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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支架,置砚台,取画笔,铺纸研墨……一套熟练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白愁飞以最快的速度不一会儿便置办好了接下来的所需物什,并已经开始了作画的动作。
手中挥洒着的笔墨此刻如同舞动的灵蛇一般,轻盈而灵活,转眼便成了宣纸上那一幕幕活灵活现的高山流水。
所画图景与心中所想无异,白愁飞对此很是满意,浅浅一笑,随即起身将今日的第一幅画作挂到身侧的木架之上。
不过待他坐回去再次落笔不久,纸上见光之处忽而被一片黑影遮蔽起来。
那人的脚步不带任何声响,甚至令他没有任何察觉。这不免令白愁飞戒备了些。
不过当他抬起头想一探究竟之时,却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闯入了视野。
对方此时正弯着身子认真盯着架子上的画,脸庞离白愁飞并不算远,甚至几乎称得上近在咫尺。而后注意到自己时眸光不偏不倚地迎上了自己视线的变化,令他不免一愣。
她澄澈的眼眸中似乎有星辰,却唯独映着自己一个人的身影。此刻在她眼中,自己仿佛正被群星环抱,被星光簇拥。
周遭一切似乎也按下了暂停键,行人车马皆没了声响,惟留两人一直这般欲言又止,最终又只得相顾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