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锦华请帖

他们自己也不知如此究竟持续了多久。直至一阵轻咳声传入耳畔，两人这才惊醒过来，迅速拉开了距离。亦安宁向后退了两步，想尽力调整好心绪，心跳偏生是不懂事地越来越快。

白愁飞也慌了慌神，不过毕竟来了客人，总归还是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来人是个大约双十年华的姑娘，路过此地，说是要给未婚夫备上一幅画来做生辰礼。

白愁飞画工精湛，卖得又不贵，生意也是格外的顺利。那姑娘在这又预定了几幅，付过定金，便抱着架子上的成品先行离开了。

“看来，有才华的人就算被埋没在市井深处，依旧阻止不了他熠熠生辉。”

亦安宁的低语恰巧能被白愁飞听个真切，虽是祝贺的话，却使他不由苦笑：“若非环境所迫，相比这小小市井，有才华的人怎会不愿到伯乐云集、人才辈出之处一展抱负呢？”

想想也是，若非六分半堂步步紧逼，他定然是能找到待遇更高更可施展本事的工作的；若非要防六分半堂的咄咄相逼，他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会不懂行情，偏偏选这样一个无人留意因而注定了生意惨淡的角落来卖画呢？

“不过今日得多谢安宁光顾，给在下这刚开张的画摊儿带来了不少福运。”

“小飞这般优秀的人，无论在哪，总会遇到自己的伯乐的，”亦安宁低头笑了笑，“再者，分明是你画工了得引人注目，我哪有那么多福运……”

听姑娘的嘀咕声越来越小，白愁飞亦回了一抹浅笑，不再应声。只是默默走到对面的长凳边，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坐下聊？”

心下一股暖流淌过，亦安宁点了点头，道了声谢，便不客气地坐在了长凳之上。两人相对而坐，随后一同看向了白愁飞手底下这幅还未完成的画作。

“今日不打声招呼便来，可有打扰小飞生意？”趁着他还未开始作画的间隙，亦安宁小心翼翼地开口问了这么一句。说起来，今日来的的确是匆忙了些，“其实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今日无事，就想着……想来看看你。”

虽说实际情况的确如她所言一般，不过话从口出，总觉得有些怪怪的。白愁飞明显怔了一瞬，不过也很快回过神，静静地望着她，嘴角不觉扬起一丝弧度。

“能得安宁挂念，已是一大幸事。若真愿意时常‘叨扰’，自是求之不得。”

“也好，那我日后，可要勤来小飞这儿观画咯。”亦安宁嫣然一笑，“对了，先前托王公子送的那封信，阅过了么？”

说的便是当日在三合楼作为封口条件的请王小石递给他的信笺。

不巧的是，信还未送到收信人手中，当晚他们二人便锒铛入狱了。

白愁飞点了点头。

亦安宁无奈地耸耸肩：“早知出这番变故，那信，还不如今日亲手交给你的好。哪还需这般大费周章。”

昨日收拾好，他便将那信好好查看了一番。不过宽大的信封里面只是放了张纸条，写了几句问候的话。相比之下占了信封大部分空间的，是一张大红色的请帖。

下月初七，三合楼，锦华宴集请帖。

三合楼锦华宴集，一年于立冬办一次，算是为迎接冬日到来举办的宴会。除了三合楼所持的陈坛美酒，当日三合楼每位伶人都有露面献艺甚至有幸一夜成名的机会，弹琴唱曲儿、献舞谈诗，多才多艺风格各异的姑娘们也成了宴会的一道道亮色。

也正是因此，往年每逢开宴，这京城富甲一方的官员商客，乃至是一众喜好风雅的文人墨客，皆可能在当日于此一聚，好不热闹。

难得赶巧，亦安宁如今是三合楼名伶之一，又是朱小腰挚友，若白愁飞愿意赴宴，出示她赠出的请帖，到时三合楼自然是会以贵宾之礼招待这位客人的。

“不知小飞可否赏脸，下月开宴时，来给安宁捧个场？”

亦安宁单手撑着下巴，也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身子又向前倾了几分，静静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白愁飞抬眸的瞬间，便是一阵淡淡的清香扑向鼻尖，姑娘巧笑嫣然的面容缩影随即倒映至眼底。

心跳的频率像是也乱了一刹，仿佛一颗石头不偏不倚地撞进了心底的一滩静湖，泛起了一圈圈涟漪，许久不能平静。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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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书房，温清懿正于桌案上低头题字之际，一阵叩门声随之响起。

“郡主，有您的信。”

“我知道了。”

最后一笔落下，温清懿舒展过筋骨，便将信件取了过来。

不过阅读过内容，却令她不禁秀眉一蹙。

信封上赫然写着“云川郡主亲启”六个大字，可最后的落款，却是那神通侯小侯爷方应看之名。

仅一面之缘，倒是让这小侯爷大费周章地调查她的身份来了。

大致阅览过一遍，信里大多是些无趣儿的挑逗话，约莫到了结尾几句才道出正题来：

锦华宴集，愿卿同赴。

“好，替我迎下客人，很快便到。”

“是。”

无须方应看相邀，这宴，她本就是要去赴的。

可今日这信下来，却令她接下来不得不仔细考量一番。

当初一别，她可不希望，日后与那风流成性的小侯爷再有任何瓜葛了。

“郡主，奴婢见温柔小姐刚刚提着食盒前来，说是今日闲来无事，想同您叙叙旧。”婢女此时的话语打破了她短暂的思绪，迫使她收了收心神。

至此，温清懿看着纸上字迹，只是摇了摇头，便将信重新整理好，夹在了桌案角落的书本下，轻声掩住门，退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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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就这样贸然的造访，不会惹得两位老人家不悦么？”亦安宁抬眸看了看面前白愁飞期待的表情，却只是驻足原地，并未有任何像是要随行的动作。

“既然是故友，依夫子婆婆的脾性，绝对不会。再者，婆婆认得你，自然也是欢迎你的。”

“可……”

白愁飞也理解她的踌躇，语气不觉放轻了些：“安宁，无需顾及太多。你我已是故交，更何况出狱之时，我们二人也受过你的帮助。夫子婆婆本就过得随性，我们能带着这么重要的朋友回去，他们二人绝无可能介怀的。”

“相反，见着这么好的姑娘，高兴还来不及。”

已至午时，王小石和白愁飞也各自收拾东西准备一同回家。亦安宁自然也是准备走的，不过白愁飞似乎也是下足了决心，想请她一同回小院吃顿午饭，也借此机会在那看上一看。

她自然是很愿意应下的，不过心里也着实不希望自己此举打扰到两位老人的生活。她今日由白愁飞引见，若真是有叨扰，对他的影响怕是不会太好。

不过也确实如白愁飞所言，夫子婆婆是他们二人的恩人，她以白愁飞朋友的身份随其拜访，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及此，亦安宁弯了弯唇角，浅浅一笑：“如此，便有劳小飞，为我引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