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重燃希望

次日夜，傅宗书正在轿撵内闭目养神，却被一道剧烈的震荡所惊醒。

他有些不耐地掀开帘子，正打算给那些仆人些教训，却因眼前情景生生将话咽了下去。疑惑开口道：“温大小姐？”

温柔此时正立在轿撵前方不远处，而她的身侧，是一辆装着不少炮仗的轮车。

…………………………

“姐姐，你就帮帮我吧。”温柔起身拉着亦安宁的衣袖，用撒娇的口吻诉说着自己的请求，可对方却直接将此无视掉，依然不为所动。

“要是让我师兄和那狗头军师知道我去买了烟花估计再也不放我出来了。姐姐～”

“可就算不是以你的名义去买，到时闹出事来，让你师兄如何不知？”

“赶在他知道之前提前把礼还了不就成了？师兄刚登位，大事小事忙得不可开交，狗头军师又得时刻跟在师兄身边，他们俩都顾不上我，其他人更不用顾虑了。到时事已成，他知道也晚了。”

“刑部大牢的日子指定不好过，他们两个都进去这么长时间了，我师兄却一点动作都没有，我心里能不着急吗？”说到这个，温柔近乎是拍案而起，语气也不禁激动了些。

亦安宁掩下了眼底的暗色，抬眸看了面前姑娘一眼：“然后呢？温家大小姐夜间袭击当朝刑部尚书，罪名落下来，你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

“温柔，你想清楚，他傅宗书是朝廷命官。就算有洛阳王相护，这般冒险的事也该三思后行。何况这儿是京城，洛阳王的管辖，影响不了京城刑部。他们俩已经如此，你再出了事可怎么办？”

“他傅宗书给办白事的人家送炮仗，我回一份礼不应该吗？就算……就算真出了乱子，他不可能不给我爹这个面子的。”

温柔忽而又想起什么，抿了抿唇，眼底逐渐换上坚决，下定决心般接道：“他若真将我抓进去也未尝不可。一来能看看他们两个的情况，二来……”

“也能免得我师兄继续纠结。”

对面姑娘的一番话不免令亦安宁有些诧异，她知温柔不拘小节亦性情直率，却未曾设想过，这样的话能从她口中而出。

倾力救友，甚至，不惜以自己为饵为桥梁。温柔身上这份江湖义气，着实是令她敬佩的。

倒是自己，说是要尽力帮故人铺铺路的，却只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着一切的变迁，什么都不曾做。

她自然深知自己的立场，目前没什么可以帮他的地方。心中无愧，只是有些遗憾。

这一刻，她心中紧绷着的那根弦忽而像被人狠狠拨动了一下，巨大的乐声传向空荡心房的四壁，传回阵阵回响。

传回的那一道道音符不断告诉着自己，答应温柔。

亦安宁垂下眸，还是放软了些语气：“想清楚了？”

最后，也不知是怎样说服了自己，她终还是妥协了那一瞬间涌现的冲动。

温柔见有台阶可下，忙不迭地点了点头：“想清楚了。”

“酉时三刻以后，在枫桥酒馆东的那家铺子以我的名字取货便可。傅宗书订了三合楼明夜戌时的场子，到时你若想，便提前去候着吧……”

…………………………

烟火分量不少，可是给轿子外每一个亲卫都留下了一份惊喜，傅宗书在轿子里也没有幸免零零星星的烟花，却也只能低声骂着，却什么也做不了。

温柔看着在一众人身上绽放的烟花，不禁兴奋地拍手叫好。不过这样的好景象自然也持续不了太长时间，车上的烟花燃尽，亲卫们得了空隙便立即将温柔牵制了下来。

傅宗书终是碍于洛阳王的面子，并不打算对温柔动手。不过，身处朝廷多年的他，自然也能一眼看穿小姑娘想要探望朋友的心思，非但不让她入狱，还不忘刺激两句，这倒是让温柔满肚子气无处发泄。

目的达到，傅宗书也不再耽搁，起身离去，只留下温柔一个人坐在桌边吹风伤神。

“小石头，大白菜，我想救你们，可是我太没用了，我救不了你们。牢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吧……”

晚风很凉，她心里亦被吹得尽是无助与忧伤。

她点燃手中最后一筒烟花，伸向天空。随着一声声巨响传出，黑夜中盛放出了一朵朵明亮绚烂的花朵来。

“你们看到这烟花，一定要坚持下去。我会想办法，师兄也会，大家都会。”

温柔红着眼眶，望向天边那一道道被寄予希望的光束，像是安慰自己，也像是想让狱中二人放宽心，即便眼边早已被一片水雾蒙住，还是令自己扯出了一丝笑容来，静静陪他们观着眼前的烟花盛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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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狱中的二人情况并不乐观，他们依然并排倚靠在墙边，面色有些苍白，显出了不少无力之感。

白愁飞依然阖着眼，并无更多动作，轻声询问：“你觉得我们能活着出去吗？”

王小石不假思索应声道：“能，得活下去，得想办法活下去。”

“你跟我都因在这监牢里，能有什么办法.”

“至少，至少我们可以等苏大哥……”

这番回应算是令白愁飞全身调动了起来，他猛的睁开眼，将头偏转向了王小石的方向，有质问，亦有怀疑：“等多久？我们都多久没吃饭没喝水了？”

他此刻忽而觉得有些好笑，初出茅庐的少年终还是过于单纯了些，自幼受门派熏陶，亦受经验尚浅的影响，对一切都心怀着热忱与希望。

但白愁飞不同，他近乎走遍了整个江湖，吃过见过，他当然敬重这位天下英雄之冠，信他的能力和义气，但多年的江湖经验迫使他不得不对此抱有理性的考量，最初对苏梦枕营救抱有的期待，到底值不值得继续坚持下去。

任劳任怨整日得了功夫就变着各种新花样给他们上刑，一把下来身体必然会被搞得虚弱亏空，这样一来便可把二人正常的饥饿感放大了四五倍。

希望寄托在苏梦枕身上并无问题，他只是怕继续这般纯粹等待，二人可能都撑不到出狱的那一日。

王小石听闻这声质问也不免一噎，却还是不改初心，依旧轻声念叨着“会的”这样类似的话。

白愁飞见他不为所动，也不再多言。神使鬼差地将头偏向了牢笼门口那抹刺眼的红色，默默咽下一口唾沫。接着凝了凝眉，依然紧闭着双眼向后倚靠着墙壁，强迫自己早些歇了这种心思。

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为生而折腰，但有能力的时候，他的尊严与骄傲还不允许他为此低头。

再等一等……

窗外烟花的一声声巨响在此刻打破了二人的沉寂，一道道的光亮也在此时映亮了二人的脸庞。注意到这一点，二人同时迅速站起身来，看着天边那一朵朵绚丽的花，心中一暖。

白愁飞轻声感慨：“没想到第一次在京城看烟花，是在牢里.”

王小石点了点头：“又有多少人能在牢里看到烟花呢。人生在世，重在游历，咱们这也算是一个特别的经历了。”

白愁飞闻言转过头来，难得露出了浅笑：“你说的对。我们在牢里都能看到烟花，说明我们还有希望。”

二人的眼神重新对在一起，此刻，他们浑身似乎又重新充满了斗志和干劲儿，默契地一同回到刚刚倚着的墙面边上，拿地上的小石片在上面留下了自己心中的刻字，相视一笑。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他们相视一笑，拳拳相碰，心中的希望与信念也得以重燃，愈发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