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事出前因

来人正是急于躲雨的王小石，不难注意到那一道道快要看穿自己的视线，他难免有些不知所措，愣在原地。直到第二次感受到身后袭来的刺骨凉风，这才后知后觉，急忙转过身关上了大门。

一众人审视的目光依旧紧锁在他身上，王小石无奈，也只得硬着头皮寻找坐处，希望赶紧转移他们的注意。

不出意外，他第一眼便被深处的那抹白色吸引，径直向那张桌子走去，礼貌发问：“公子，可否搭个座？”

此人便是昨夜胆敢当街拦下六分半堂马车之人。

白衣男子抬眸望了他一眼，重新低下头兀自饮酒，算是默认。王小石见此也不再客气，卸下行囊便入了座。

紧接着，他从背包里取出一株袖珍的盆栽来，放在桌上，眸子亮晶晶的，满是期待。师父告诉他，这盆栽出现，接头人便会现身。不知哪来的自信，王小石心中认定了眼前这个气度不凡之人必然是他的接头人。

可对方只是抬眸看了一眼那盆栽，便继续回归到自己原有的状态中去，不为所动。王小石脸上肉眼可见的失望，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开始好奇这接头人究竟是个怎样的高手。

思绪很快就被一位客人的问话打断：“小兄弟，我看你不像是我们细柳的人，从哪来的啊？”

王小石不明所以，礼貌地笑了笑，随口答道：“我从海上来。”

“海上来……带匣者！交出匣子！”

刚刚还随和发问的人听闻“匣子”二字瞬间变了脸色，这照野酒馆一众人也皆亮出兵刃来，准备动手。王小石瞬间警惕起来，将手落在剑鞘上，准备防卫。

众人正欲上前，头顶上空忽而传来一道女声，抬头检查了一圈却什么也未曾瞧见：“就凭你们，也想抢金风细雨楼的东西？”

“是谁在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我看是你们心里有鬼！”

“何方君子？是好汉就现个身！”

“你们除了眼瞎，耳朵还聋吗？连我是男是女都分不出来？”

话音一落，屋内很快响起了一阵哄堂大笑。因为一个小姑娘不知轻重的话被当众取笑，发问那人终于恼羞成怒：“有本事就出来！”

“来就来。”

随着头顶绸缎的垂落，一抹鲜亮的大红色现身，轻盈的她握着一条绸缎半空一圈圈转着，刀刃出鞘，转眼间便已击倒了几号人。动武之际，竟还不忘熟络地报出自己的姓名来：

“洛阳王温晚之女，红袖神尼门下，小寒山燕。”

手中持着的星星刀迅速削下王小石面前的一寸红烛，方寸烛火跃然在刀尖之上，烛光的暖色同时映亮了她的面容。

果真是个活泼又灵动的可人。

只见她旋即调皮地挑了下眉心：“温柔，温女侠。”

王小石心里像是又燃起了一把火，再次喊出了接应的暗号：“青峰山下雪。”

“你个笨西瓜。”

语罢便与一众人缠斗起来，王小石脸上自信的笑容僵硬一瞬，不过也很快清醒过来，同温柔并肩作战。

那白衣男子依旧在那儿不动声色地饮酒，一人仰倒在身前酒桌上时亦是神情未变，仅仅将那人一把推了回去，再无其他作为。

此时的他，更是显得与这凡世格格不入。

这温柔的功夫似乎还不错。王小石心里正这么想，随后温柔就落了下风。王小石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但还是分出了心神去保护身旁的女孩。

王小石从始至终都坚决不拔身后的剑，最多也只是打伤他人随意夺过一把刀来自卫而已。眼见寡不敌众，于是两人灭了烛火，试图尽快离开此地。

“快掌灯！”

烛台上星星点点的光亮被风吹得还未稳定下来，就被一粒花生米袭来的劲风迅速熄灭。而烛火第二次成功点燃之时，两人早已趁乱脱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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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雨还未止歇，仍淅淅沥沥地下着。王小石拉着温柔温柔一路来到了一座无名的亭子下，避雨时分，王小石还不忘将那小盆的青花伸向亭外，借机让那小绿植喝了些雨水。

见王小石仍大大咧咧的，无所谓地在那儿笑着，温柔不禁出声：“我说你这人是不是傻啊，那么多人打你你都不拔剑。你这剑难不成是个摆设啊？”

王小石回身：“姑娘，你既然不是我的接头人，那为何要出手帮助我呢？”

“你不是要将这匣子交给苏梦枕吗？我是他师妹，自然要出手相帮啊！”

王小石闻言一笑，主动介绍起自己来：“我叫王小石，小石头的小石。”

温柔闻言挑了挑眉：“我叫温柔，温柔的温柔。”

王小石怔愣一瞬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不过旋即现身的一道修长的白色身影恰好化解了眼前的矛盾，正是先前酒馆里那位白衣公子。

“怀壁者有罪，杀人者无情。这细柳镇里到处都是杀人者，他们不仅想要你的匣子，还想要你的项上人头。我看不如你把匣子交给我，也免了刀兵一场。”

第一次在他们面前开口，可张口第一句便是要匣子，温柔立即警觉地向前一步，伸出一只手臂将王小石护在身后：“不行！他来路不明，不能给他！”

对方闻声却只是轻笑一声，并未说什么，而是抬眸望向了她身后的王小石，像是十分确信这人能与自己达成共识。

正对上这道视线，王小石不卑不亢地问道：“你想要这匣子？”

“当然。”

温柔性子有些急，声音一下抬高了好几度：“你们怎么人人都想抢这匣子啊？这明明不是你们的东西。”

那白衣公子望向温柔，脸上添了几许认真神色，应声道：“因为在这江湖里，人人都想闯出一番事业，夺取一些功名。在这细柳镇里，这匣子就是最大的功名。”

王小石思虑一番，心中便横生一计：“人人都想抢匣子，而你却想要功名。这人云亦云的事，做了有什么意思呢？不如……”

王小石缓缓靠近，伏在他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似乎已然勾起了对方的兴致，那人挑了挑眉：“听起来不错，不过——你就这么相信我？”

王小石只是浅笑回道：“刚刚在酒馆是你灭的蜡烛，你并没有下黑手，证明你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

那男子的目光锁在眼前少年的双眸上许久，并未很快给出什么回应，便抽身离开了。两人秘密的合作，就这么在无声中达成。

正望着那人背影出神的王小石忽然被身后一道声音拉回心绪：“青峰山下雪。”

听清了对方口中的暗号，已然知晓了来人的身份，王小石微微一笑：“白须园中人。”

金风细雨楼带匣者的接头人，薛西神。

他曾与天衣居士交情匪浅，谈过几句也与二人慢慢熟悉起来。用茶期间似是无意间提起了想将匣子交由自己保管的想法，实则也一直注视着王小石下一步的反应与行动。

温柔蹙了蹙眉头，见王小石执意将那匣子交了出去，可当下情况，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茶中下了迷药，王小石并未饮茶，幸免了这场圈套。温柔生在用毒一绝的温家，这点小来小趣的毒倒也奈何不了她。不过由于剂量过大的缘故，一个半时辰左右才悠悠转醒。

海祭时分，王小石让温柔留在原地看海祭祀，自己则独自去寻找带匣离开的薛西神。

之后薛西神暴露，街上已然厮杀起来，乱作一团。王小石抬眸之时，只见先前的白衣男子正站在屋顶上静静观察着，想来是在等待时机。

与王小石对接上视线，微微点头。恰好见身后小路已出现自己苦候多时的车队，紧接着便运轻功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

随后便是之后他当街阻拦六分半堂马车的事件。

薛西神的妻儿子女皆在六分半堂的手中，这才令向来对背信弃义深恶痛绝的他做了自己最不愿做的恶事。

自知已经无颜继续苟活的他果断自刎，一刀了结了自己。

给薛西神留下了最后的体面，王小石和温柔一路都保持着缄默无言。一路折返回照野酒馆，屋里仍是他们走时的一片狼藉。这里早没了客人，只有眼前那一抹明亮的白直直映入眼帘。

他早便听见了动静，只是仍在那儿不紧不慢地办着自己的事儿，添酒，饮酒。

直至两人的步子越来越近，这才放下了瓷碗，向门口的方向看来。

一寸烛光一壶酒，此时的他像是褪去了白日那股傲气，在烛光暖色的映衬下，竟意外显出些温润的气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