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同上京

看清了眼前人的面孔，温柔看向了王小石，率先开口：“哎，那个灭蜡烛的。”

此番配合甚佳，王小石也在心里把对方视为了朋友，诚挚言谢：“你身手这么好，幸亏你是我的朋友，而不是敌人。谢谢你的帮忙。”

温柔偏头，不明所以：“帮忙？他帮什么忙了呀？”

王小石对着温柔笑了笑，耐心回道：“是他拦下了六分半堂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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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白日在亭子外，王小石伏在他耳边，压低声音曾提过一句：“你我联手护住匣子，一起杀出这细柳小镇，这样不是更能成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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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王小石解释完，那白衣男子淡然一笑，这才悠悠开口：“今日你算逃过一劫，不过我相信接下来会有更多麻烦找上你。像你这样，江湖经验尚浅……”

他停顿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对上少年的目光：“我有个提议，不如你把匣子交给我，或者把你也交给我。”

那人说着缓缓靠近王小石，两张脸庞靠得极近，王小石也可以清楚地洞悉对方眼底的调笑之意。

温柔见状却难得认真起来，一把将王小石拉到身后，伸出一只胳膊挡在他身前，强行使眼前两人拉开一段距离：“不行，他是我罩着的人。再说你帮了我们，我就把你当自己人了，自己人怎么还能抢匣子？”

那人意味不明地看着眼前怒视着自己的温柔，抱起手臂，再次看向她身后的少年：“那不给我匣子也行，但你要让我知道匣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王小石的态度竟爽快的很，越过温柔，不带犹豫地把匣子递给了对方：“给你也无妨。”

温柔此时心急如焚，拉住王小石的手臂，试图阻拦：“小石头你不能给他！这是我师兄的匣子，怎么能给他呢！”

无视了温柔的不悦，那白衣男子一手接过匣子，匣子内竟空空如也。抬眸看了看王小石，心下了然，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直到那人原封不动的将东西重新还了回来，温柔绞尽脑汁思考着其中缘由，却也依然未曾得出结果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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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亦安宁倚靠在栏边，面色有些凝重。约莫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一支暗镖向距离她身侧半尺处的墙壁飞来，字据和利刃一块儿牢牢地扎进了墙内。

她取下箭上的纸条，展平开来。读着上面的内容，无奈的摇了摇头。走回到屋里的暖炉旁，一把将纸条丢了进去。

那是雷纯的字迹，上面简单地阐述了今夜发生的事情，那白须园信使和一个执着两把三面刃的白衣男子联手，一人夺匣子，一人拦马车。

提及三面刃，这倒是难得勾起了她的兴致，心里竟隐隐有了些希冀，喃喃自语：“那人……会是你么？”

那张纸条的最后，是雷纯的邀请：“挽忆近来若是有闲暇时间，可以来棋馆找我，我已备好茶，惟待故人前来。”

六分半堂信任的十二堂主容挽忆。这个名字虽没有响彻江湖那般风光，却也算得上是六分半堂重要的一份子。

知晓新堂主上任的人本就不多，她又于此不足两日之后便来到了三合楼。这事儿才算成功地瞒天过海。

一遍遍细品着最后一句话，她心里可谓是百感交集，五味杂陈——谁知这故人到底是说自己还是在说她的苏梦枕呢？

轻叹一口气，终还是取出笔墨写了封回信，应下邀约。

“我只是想确定一下是否有故人，可不是为了看你们二位你侬我侬。”她一遍遍念叨着，将信存放好，也转身回屋准备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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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很快泛起了一层鱼肚白，不久，太阳冉冉升起，很快便照亮了整片的大地。白衣男子立在海边负手看天，凝望着远方的飞鸟，没人清楚这人到底是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远方的故人，也许是那远去的飞鸟，又或许，是自己未知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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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若有机会，怎么也得带你去细柳看看。”

“虽不比京城的繁华，但细柳有海。夕阳落幕，飞鸟归林；晨曦初现，流云飞渡，那时的海应当是极美的。还有三年一次的海祭，久闻大名。我听说，京城都有不少人不远万里地专程赶过去看呢。”

洛阳夜市的街道边正放着烟花，女孩揽着一个到自己肩膀高的少年，聊起了远方的细柳。

现在想想，今年难得的海祭由于匣子引起的血雨腥风不得不中断，如今倒只剩下去欣赏那人心心念念的海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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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海里忽然浮现的几帧画面又将白愁飞潜移默化地引入尘封的回忆。直到温柔惊叹的声音传入耳畔，这才又将他重新拉回到现实。

“哇，来细柳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这么好好看海。”

王小石也附和道：“在海上，白日里有飞鸟环绕，夜里还有星空倒映在海面上，有时候还有发光的鱼群穿过。整个天地都在手边，触手可及。”

那白衣男子再一次将视线落到远方，听起来倒像是在驳他的话：“这大海的风景就算再美，也比不过京城。八方争凑，万国咸通，那才是真正的美景。”

王小石闻言一笑，看向对方的脸庞：“那你想好了吗？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儿上京？”

那人轻笑一声，也看向王小石，打趣几句：“这话应该我问你吧？我可是要抢你匣子的人，你就这么相信我？”

王小石出声笑了笑：“我说过，我们俩早就是朋友了。而且，你帮了我，在六分半堂眼里，我们俩早就绑在一块了。”

那人亦是低头一笑，随即再次抬眼望向了身边的少年：“你都这么说了，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见他答应，温柔也打心里高兴得紧：“管它什么原因呢。这闯荡江湖，能遇见就是一种缘分。我看呀，就是老天爷注定让我们三个在一起。”

那白衣男子点头笑了笑，算是默认。听见了海风拍打浪花的声声响动，三人也一同眺望远方，欣赏了一会儿宁静优美的海景。

“不过……我们都要一起上京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说到这个，我带你们去个地方。”

顺着当事人的引路行走，三人来到一片树林的深处。只见那白衣男子跪在眼前的墓碑前，举起酒杯来：“冥冥重泉哭不闹，萧萧暮雨人归去。爹，娘，孩儿敬你们一杯。”说罢，缓缓将杯中酒洒到碑前的空地上。

注意到了眼前木碑上有三个人的名字，温柔问道：“那旁边还有一个名字是谁的？”

白衣男子垂眸，看不出喜悲，不过也耐心解释道：“是我的名字。早在二十年前战乱之时，我就和父母走散了。那个时候他们认为我死定了，当我父母去世的时候，乡里人就把我的名字也刻在墓碑上。”

正值被爹娘宠爱的年纪，却早早地踏入了能者居之的凶险世道，搅入了弱肉强食的江湖纷争。

孑然一身无所依靠的他能自幼长大，已经是靠着被迫磨炼出的一身本事和一些必需的甚至有些绝情的手段才得以求来的结果了。

所以，他执着于功名。想飞之心，永远不死。

只有活得漂亮，灿烂一生，才对得起自己昔日历经的种种劫难。

可碑上镌刻着的姓名仿佛也一直在告诉着他，无论怎么飞，这都是他最后的归宿。

王小石也盯在上面许久，小心问道：“这上面写的，是白什么飞啊？”

对方见状，并未予以答复。却低头拔出了腰间的一把飞刀来，在木碑上加深了上面的刻字。待落下最后一笔，起身，这才淡淡应道：“愁”。

“白愁飞？”

白愁飞。

注视着白愁飞的背影，王小石出声连连称赞了几句：“这个愁好。李白诗里说，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古人有江山之愁，万古之愁。能愁是做大事之人。”

“愁在高楼之上，但仍要振翅飞翔。这个名字好。”

白愁飞闻声回眸，眼底终于有了些许动容。随后再次向父母拱手一拜：“爹，娘。孩儿白愁飞，从今日起，或天风海雨，波澜壮阔；或扶风带雨，顾盼生辉，我都要闯出一片事业。”

温柔明媚一笑，同样拱手：“白爹爹白娘娘，你们的儿子白愁飞已经认祖归宗了，希望你们保佑他事事顺利，也保佑我们一直都是好朋友。”

王小石也顺着温柔的话接道：“白大叔白大婶，从今往后，白愁飞就是有朋友的人了。你们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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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三人相约上京途中，瞧见一位老者微眯着眼，正在一棵老树下弹唱着江湖上广为流传的英雄榜，令路过的三人不禁驻足于此。

“红袖刀，断惊风疾雨；快慢诀，揽六分江山；扁舟四海，神龙低首，骁然波澜惊。青衫磊落，童叟无欺，剑胆照无邪。飘摇仙袂，穿杨羽箭，昭雪踏红尘。生死十三限，血河应笑看……”

白愁飞勾起唇角，抱臂解释道：“红袖刀，快慢诀，这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都在这曲子里。”

王小石一脸向往之意，看向身侧的白愁飞：“希望有一天，你和我的名字，也会出现在这英雄榜上。”

对方闻言微微一笑：“那当然了，”接着拍拍王小石的肩膀肩膀，“走。”

两人步伐极快，温柔却忽然又刹了回来，蹲到了老者身边，出声询问道：“老先生，我那两个朋友也是很厉害的人，可以把他们两个的名字也写进您的曲子里吗？”

那老者闻言和蔼一笑，睁开眼睛目视着温柔：“姑娘，你那两个朋友，可也是江湖中响当当的大英雄啊？”

温柔面上露出一瞬的遗憾，但很快又恢复了希冀：“现在还不是，但他们本事大，武功高，人也正。他们以后一定会成为大英雄的。”

老者又是一笑：“看来你对你那两个朋友很是赞赏。也罢，我可以想一想。不过……我并不认识你那两个朋友啊，你可有一二字赠我？”

温柔抬起头认真的思索一番，忽然灵光一现：“那就写——惊天动地鬼见愁，盖世无双小石头！”

老者爽朗地笑了笑，捋一捋胡须：“好，我记下了。”

温柔也是明媚一笑，就下一句感谢，随后便去追赶两人的步伐。

那老者接着唱道：“君当知，江湖烟云易散，尤未晓，少年风华可期……”

随着老者的曲子，三个人的背影逐渐没入夕阳之中，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