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走水

“公子也是方远县人吗？”

“不算是。”

“我看您也更像是京中来的大户人家，那您是只身上山来礼佛的吗？”

“不是。”

“您跟家里的仆从走散了吗？怎么只见公子一人，天晚了山上可不安全。”

“我不是来礼佛的。”

一路上，明月好奇的小嘴就没停下来，少年虽然看着冷峻不苟言笑，但对于明月抛出的每个问题都简单的答了。

而南乔长到十二岁，却是第一次和异性以如此亲近的姿态相处，哪怕是在少年背上，也浑身紧绷，更别说搭话了。

南乔注意力高度集中，以至于明月与少年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印在耳边。

他既不是为了礼佛，只身带着条狗上山却是为何？

就在南乔以为照明月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会继续往下问时，她的话题却忽然转到了走在最前面那条名叫“钺雷”的狗身上。

“公子，这狗被您养得真好，他真的不会咬人吗？”

提到自己的爱犬，少年语调明显扬了几分，“不会，我的钺雷通人性的。”

“那它看家护院一定很厉害，可惜我们家姑娘怕狗，要不然在别院养上两条，那些偷柿子的小孩肯定不敢再来了。”

被自己的丫头在陌生人面前揭了老底，南乔俏脸一红，提醒一般轻咳两声，明月立马会意的噤了声，反倒少年仿若未闻。

眼看来到山底，明月憋了小半路，到底没忍住，“多亏遇上公子，否则天黑透了，姑娘和我都下不了山，却不知公子怎么称呼，改日我家夫人也好送上谢礼。”

不知是不是南乔的错觉，少年动作迟缓了片刻，才道：“我叫楚骁，谢礼就不必了，不过是举手之劳。”

“多谢楚公子，我家马车就在那边，您在这把我们姑娘放下来就行了。”

明月的提议甚合南乔心意，楚骁也不多言，依着两人的意思将南乔放下。

那边车夫也看到了姗姗来迟的主仆俩，忙赶着车靠近，在楚骁转身之前，南乔轻声启语：“楚公子，多谢搭救，今日就此别过。”

“你……”

楚骁话头才起，忽觉不妥，嘴边剩下的话无声咽了下去，冲着南乔点了点头。

看着南乔上了马车，明月遥遥冲着楚骁行过一礼，也跟着爬上马车。

楚骁受了主仆俩的礼，转头朝林间行过几步，才发现自己原来栓了马的地方已空无一物。

他黑了脸，感受到腿被钺雷蹭了蹭，心情却并未明朗，反而咬牙切齿的低头问它：

“是不是你故意放走了马匹？”

眼前钺雷蹭腿的动作更加谄媚，楚骁无奈叹了口气，随即赌运气似的将拇指与食指并拢放在嘴边吹出一声哨音。

半晌后毫无反应。

他的马，是真的丢了！

南乔的马车才动起来，他的哨声落在车内主仆俩的耳边，不约而同的掀了车帘看去。

“姑娘，楚公子的马是不是不见了？那他要怎么回家呀？”

南乔指尖僵了僵，落在不远处大狗的身上，想起楚骁让她骑狗下山的提议，神色复杂了几分，“他的钺雷，不是能骑吗？”

想到楚骁那么大个骑在狗背上的场景，着实滑稽，明月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姑娘，楚公子好歹也算救了您一次，再没有您这般报恩的。”

南乔纳闷的看了一眼明月，似乎不能理解这个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丫头，怎么不过一个时辰，便好似跟那个楚骁一条心了。

连她怕狗的老底都随意的说了出去。

想到这，南乔不快的放下了帘子，直接截断了明月再继续放在楚骁身上的话题。

明月怔忪，不解自家好脾气的姑娘怎的忽然变了脸，自然也不敢再开口。

“等等，停下。”

南乔脆生生的声音自马车内传出，车夫一时未反应得及，猛一拉缰绳，令马车内的主仆俩差点儿扑倒。

“姑娘，还有什么事吗？”隔着帘子车夫的声音也掩不住的后怕。

“调头，接了同我下山的公子一起回去。”

这话一出，明月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她就知道，自家姑娘绝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恩人骑狗而去呢！

可不过须臾，车夫便疑惑道：“姑娘，这哪儿还有人，同您下山的那公子只怕带着那狗早就走了。”

南乔掀了帘，果然方圆周围无一人影，瞬间道不明心中是何滋味。

她闷声吩咐，“回家吧！”

……

马车穿过集市，人潮涌来，宽敞的大路变得拥堵起来，几乎寸步难行。

明月好奇的掀开车帘一角，只看到许多人朝着一个方向挤去，嘴里喊着什么，却也因为人声喧杂没能听清。

她不是个坐得住的，屈膝朝马车门口挪了挪，只隔一帘席问：“麦子哥，外面怎么这么吵，他们在喊什么？”

“像是哪家宅院起了火，你跟姑娘坐好，这段路恐怕不太好走。”

“麦子哥你稳稳的驾车，千万别碰着人。”

怕车夫跟自己说话分了神，明月叮嘱一句便缩了回来，却看见南乔自顾自的掀了帘，已然能看见不远处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这火势的确不小，只怕浇灭也所剩无几。

明月从未见过如此景象，惊得一张脸都白了，“姑娘，这火……”

听她声音都颤抖了，南乔也不敢再看，收回手将车帘放下。

“汪、汪汪、汪、汪汪！”

狗叫声穿过人潮传来，哪怕是只听过一次，也熟悉得让南乔不能忘，她再次掀帘，果然看见了不远处那条皮毛黑得发亮的钺雷。

明月自然也看见了，转而以眼眸搜寻起楚骁来。

“姑娘，你看那个坐在地上靠着墙的，是不是楚公子？”

虽然衣衫褴褛，之前挺阔的黑色劲装早已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连发髻也松散了许多，但南乔还是认出了楚骁的模样。

“是他。”

却不知原本该仍在下山路上的他，此刻为何出现在这失火地，还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她点点头，有些犹豫，但随即听得明月叫停了车夫。

“麦子哥，快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