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妄

正月里，皇上照例向大臣们赐膳，后宫也送了赏赐。暖冬后，来了一阵倒春寒，云澜不喜欢人扎堆来请安，甚至初一十五都免了，只教各人都关门过自己日子。

银丝碳里埋着栗子花生，新茵拿小银钳子拨那碳灰，这样烤着吃，别有风味。诗茵笑她，“你还和小时候一样。”

新茵将栗子花生磨碎了，兑了牛乳，又放了红枣、山楂，拌匀当点心。温仪倒是爱吃甜的，放了好几勺糖。

如今玄凌少进后宫，要来也只有长乐宫，夜凉寒风，月影单薄，唯有此处心宽从容。玄凌是很乐意令云澜开心的，在床榻间也以她为主。从前许下诺言大多未有实现，他心里复杂愧疚，不可言说。

今大权在握，朝堂里多为自己提拔的纯臣，世家大族，更是低调，生怕荣华不保。毕竟当今可不是多念旧情之人。

只是胡修容迟迟等不到自己晋位的旨意，终是按捺不住，她如何不知是那日戳了皇上脸面。

琼脂道：“小姐便是太心急了，您之前和皇后亲密，‘表姊妹’相称，在外人眼中，皇后对您也是照顾，当时直接说了，确实不妥。”

胡修容听了，叹一口气，说道：“好容易见了机会，谁不想将皇后扳下来，不过此事也确实顺利。只是惹了皇上猜忌。”

琼脂道：“皇贵妃心机深不可测，她又生的好模样，真是将皇上霸住了。可是没人说她一句不好，前朝大臣那里敢说，毕竟太女是她孩子，再者皇上不喜者，远调贬官。”

胡修容笑道：“嬷嬷，我们有予潇，怕什么呢，历史上几个太子当了皇上，这大周头一遭的太女也不好当，哼，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呢。”

如今宫里安宁，天暖了，三四个妃子凑在一起摸叶子牌，打发辰光。

云澜和玄凌三月里了起驾去太平行宫，还没到避暑时候，只是玄凌想着云澜苦夏，不如早早去了，行宫里比宫里舒服，没那么多规矩。如今他们同吃同住，俨然寻常夫妻一般，旁人凑也凑不上去。

淑和到了出降年纪，京都北边的一块地正建公主府，德妃更是忙的脚不沾地。虽未凤台选婿，玄凌也未指婚，德妃早搜罗来一些适龄男子的画像，令淑和挑选。

温仪在紫奥城住着，她心里明白有些小事，是要由她处理，贤妃分了几分心神在她身上，对于撒娇哄人，温仪信手拈来，贤妃被她哄得可高兴了。

四月是莞妃甄氏生辰，内务府按位份送了云锦十匹，素缎十匹，点翠鸾鸟头面一副，碧玉手镯一对，蝶恋花耳环一对，垂珠镶红宝石串珠金步摇一支。

莞妃又写信求了云澜，希望让母亲云氏和妹妹甄玉娆进宫一次，云澜知道后，说道：“这点子小事不必告诉我，而且我在行宫，对牌给贤妃，从行宫到紫奥城还要花上不少时日，甄夫人也不必来请安了，让她们母女省点时间。”

莞妃听传话的宫女说完话，心里安定。如今自己无宠无权，甄玉娆年纪也大了，甄府自生变后，那里还有什么往来亲戚。

她叹一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流朱照例从宝华殿烧了经书给沈氏，回来听了这句话，劝道：“娘娘，别想了。”

莞妃说：“流朱，眉姐姐走了这么多年。我一直为她心痛，后来大仇得报，我又觉得，我还不如和她一样，”她的声音低了，感慨万千，“至少她是一直未变的，而我已不是我。”

流朱握着她的手，说道：“小姐，咱们这样也好，没有争宠，没有勾心斗角，贤妃娘娘和德妃娘娘皆是公正人，日子过得去，平平安安就是福了。”

莞妃道：“你说的也是，我曾经想着要嫁给世间最好的男儿……《金刚经》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我大抵是明白了。”

流朱沉默不言，一直陪伴在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