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零星鞭炮声,衬得这寂静愈发震耳欲聋。
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对视
所有的猜测、所有的震惊,都得到了最终的确认。
巨大的、迟来了八年的浪潮般的情绪,终于冲垮了郭文韬一贯冷静自持的堤坝。
他向前走了两步,直到书桌前,将那些信纸轻轻放在冰凉的桌面上,就放在虞枝野微微颤抖的手边。
他的声音低哑得不像自己,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碾磨出来:
“我找了你很久……”他顿了顿,试图压下声音里那难以自控的颤抖,“……八年。”
虞枝野狼狈的偏开头,不敢去看郭文韬的眼睛
细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不安的阴影。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抿紧了唇。
电脑屏幕因为长时间无人操作,暗了下去,将他脸上最后一点光亮也吞没了。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雪花扑簌落下的细碎声响,以及两人之间沉重得几乎凝滞的呼吸。
他找了他八年,想象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从未想过会是这样——在他毫无防备的除夕夜,在他散发着温暖烟火气的家里,揭开一道陈年旧疤。
虞枝野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触碰到那泛黄的信纸,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缩回。
他垂下眼睫,试图掩盖眸中失控的情绪,可微微颤抖的肩线却泄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对不起。”良久,他才极其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郭文韬的心像是被细针密密地扎过。
他向前又迈了一小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能更清晰地看到虞枝野轻颤的睫毛和失去血色的唇。
他没有追问那句“对不起”背后的含义,只是放低了声音,怕惊扰什么似的,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失联。”
虞枝野抬眼看他
“我只是……很想知道你后来怎么样了。”
郭文韬继续说着,目光温柔地描摹着虞枝野的眉眼,试图透过如今这张秾丽却冷清的面容,找到记忆中那个仅存于字里行间的、模糊却投契的灵魂
“高考顺利吗?”
“去了想去的学校吗?”
“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他的语气里没有半分责备,只有一种沉淀了八年的、沉甸甸的关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怜惜。
这怜惜不仅仅源于此刻虞枝野显而易见的脆弱,更源于那中断的通信本身——他比谁都清楚,若非遭遇巨变,那个在信里逻辑清晰、温柔而坚韧的笔友,绝不会用那样决绝的方式不告而别。
虞枝野在他的注视下,像是无所遁形
房间内唯一的光源只有桌角那盏暖黄的台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满是旧书的墙壁上,暧昧地交叠在一起。
“我……”虞枝野开口,声音依旧干涩,“我拿到了北大的保送资格。”
郭文韬静静听着,没有打断。
“但是……我没去。”虞枝野的声音很低,每一个字都像是耗费了极大的力气,“那时候……家里出了事。我父亲……去世了。”
“……抱歉。”郭文韬的心一沉。
他无法想象,眼前这个总是平静淡漠、将所有情绪都收敛得滴水不漏的人,是如何独自走过那段黑暗的岁月。
那些信里偶尔流露出的、与他年龄不符的沉静和偶尔的阴郁,此刻都有了残酷的注脚。
“保送资格……很早就定了。”虞枝野继续说着,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北大。但是……我不能去了。”
他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
雪下得更大了,纷纷扬扬,将庭院里的枯枝染上银白。
“我妈妈的情况,很不好……我必须走。离她远一点,对她的病情更好。也离……所有的一切,远一点。”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宾夕法尼亚的offer来得很快。”
“所以……”郭文韬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那封空白的信……”
“嗯。”虞枝野极轻地应了一声,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怎么说再见。或者……不配说再见。”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几乎消散在空气里:“对不起。”
原来那不是敷衍,不是遗忘,更不是背叛。
那是一个少年在天地倾覆、自顾不暇时,所能做出的最苍白、也最决绝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