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章

刘耀文的衣服早在宋玄泡冷水的时候就穿好了，宋玄正伸手去探屏风上的衣衫，恰逢飞云在外敲门，刘耀文去开了，只见飞云手里拿着一叠整齐的衣裳站在门前，见是他来开门便恭恭敬敬地递到他手上："这是公子的衣裳。"

刘耀文微微颔首，接了过来，飞云便要退出去，屏风内的宋玄却忽然出声，唤住了他："飞云。"

飞云听他声音是清醒了，很是松了口气，便问道："公子有何吩咐？"

“那两个兔崽子如何了？”

飞云道：“在柴房关着呢，岑小公子一直没醒，公子，不会出什么事吧。”

宋玄冷笑：“在这跟我装呢。你去搜岑翎的身，把他身上的那药给我翻出来，在哪里买的也查清楚，再叫宋湛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写三份状子，叫他们俩都给我摁了手印，连着证据一块送到岑大人和宋皓那儿去，再给我留一份，等侯爷回来再说。现在也不必留他们在我这儿吃饭了，都各扔回家去。”

飞云心说这两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真是作死，不知道这位是个犯浑的太岁吗，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是活腻味了！老虎不发威，真当我们公子是病猫了！

他迫不及待要去告状，道：“是，我这就去。”

“等等，”宋玄却又唤住了他，状似无意道："再去收拾两间厢房出来。"

飞云立即警觉："公子……"

宋玄撩了把水，声音平静地补充："给他住。"

飞云小心道：“……谁？”

宋玄不吱声，飞云便知道了，忙应了声是退了出去，倒是刘耀文关了门，把衣服抱在怀里："你这是什么意思？"

哗啦啦的一阵水声，浴桶里的人似乎爬了出来，不一会屏风一侧便伸出一只素白的手。

刘耀文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伸出手，握了上去。那手纤细修长，他能轻轻松松在手中捏紧，像是握紧一只刚会扑棱翅膀的幼鸟。只是许是在水中泡了太久，现在凉得紧，不像之前那样滚烫柔软了，他想得出神，冷不防被重重抽了一下手腕，宋玄咻的一下把手缩了回去。

宋玄的声音在里面响起来，羞恼交加："我要衣服！"

刘耀文感受着手里残留的冰凉温度，有些呆呆地道："哦……哦。"

他赶紧把衣服递过去，掩饰一般嘟哝道："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们以前都是睡一张床，小时候还一起洗澡呢，"他说着说着好像有了底气，声音也大起来，"你怎么现在这么娇气！忸忸怩怩的跟个大姑娘似的！"

话音刚落，便被一大捧水照脸浇了个透心凉，穿好了中衣的宋玄探出个脑袋来瞪他，刘耀文抹了把脸，十分识时务地闭了嘴，待宋玄穿好衣裳出来了才问他："什么叫收拾厢房给我住？"

宋玄系紧腰间的带子，纤瘦的腰便被勾勒出来，他理着衣袖，漫不经心道："不然呢？难道还给你买间宅子？"

刘耀文愣了愣："我可以在外找地方住……"

宋玄瞥他一眼："你能，你师兄也能？他现在被严家追杀，妙音阁又不能久留，京城各方势力耳目繁杂，你要怎么藏他？"

刘耀文沉默了，宋玄接着道："再说，你既然是来找我的，我连个屋子都不给你住，那也太没人情味了。"

现在知道人情味了，刘耀文腹诽，之前还赶人走呢。

宋玄好似知道他在想什么，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反正你爱住不住。"

刘耀文赶紧说："当然住。"

确实如宋玄所说，他和铃铛住在这里，一来是比住在外头安全，二来他也能监督宋玄喝药，是个一举两得的好事。但他想起之前那个大胡子老头说的话，又有些踟躇："你……你爹娘同意吗？"

宋玄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侯爷和夫人？他们不会管我的。你就说是我的旧识，如今来京城赶考，但年纪不够，还需在京城再呆一年，昨日偶遇了我便来投奔于我。放心，这点事我还是能做主的。"

刘耀文点点头，抱拳道："那多谢了。"

"这会子客气什么，"宋玄皱了皱眉，又想起什么，问道，"不过……你早上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刘耀文沉吟，从腰间取出一张纸条给他看："喏。"

宋玄接过来看了看，只见纸条上赫然写着：宋亚轩有难，速至定远侯府。

字迹潦草，看来是有意不让人看出是出自谁的手笔，刘耀文回忆道："我与铃铛约定好，我将你送回侯府，他料理好他那头的事，我们便在我住的客栈碰头，以后的事再从长计议。谁知我们一回去，便见到桌上有一枚箭矢，箭头下刺着这封信。"

"箭呢？"宋玄问。

刘耀文眨眨眼，在他的注视下老实地走到门口，将还刺在门上的箭矢拔了下来，递到宋玄手上。宋玄无话可说，敢情是拿去吓唬人去了。

可他将那小箭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了许久，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真是谨慎，宋玄揽着眉，心中暗暗道，他箭术极佳，说百步穿杨也不为过，因此一直对弓箭一类的东西颇有研究，军用民用重弩轻矢一眼就能辨个清楚，这枚箭却一无标记二无特征，像是特制的。

这……也不知是敌是友。

宋玄看不出个所以然，刘耀文见他苦恼，便道："这纸条上写的是宋亚轩，还知道送到我手上，必是咱们俩从前都认识的人。以前咱们在山上深居简出，知道我们是谁的人就只有山上的几个师兄……"

他皱着眉没再说下去，宋玄接口道："若是如此，就是说除了甘霖妙手，还有别的人在京城。"

"三师兄在山中，六师兄在蜀中，你我和铃铛都在这里，剩下的……"

"大师兄二师兄！"他眼睛蓦地一亮，高兴得站了起来，"大师兄二师兄在京城！"

宋玄看着他突然明亮起来的眼睛，挑了挑眉："这么高兴，跟你师兄就这么亲？"

"什么叫我师兄，"刘耀文不高兴地撇撇嘴，一把揽住了他肩膀，"是咱们的师兄！"

宋玄被他抱得浑身一僵，刘耀文毫无所觉地紧紧揽着他，沉溺在有信任的人在看着他的高兴里，自顾自说着："他们俩在这里，那就太好了，他们怎么知道我来京城了？怎么知道我来了都不来看我！我要去找他们！"

宋玄挣开他的手，瞪着面前高兴得满地打转的刘耀文，觉得他像个找到了家的小狼狗，心里忽的不是滋味起来，哼道："那你去找好了。"

明明说是特地下山来找他的，还说什么为了找他一心一意只想下山，现在又说要去找别人，果真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宋玄一扭身，心里后悔，自己还当真了，给他安排住处，白操什么心。

他站来往外走，不肯再与刘耀文共处一室，却被他一把捞住手臂："诶宋亚轩儿！"

刘耀文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语气恳切："我们一起找吧，等你见到他们，一定会想起来的。"

宋玄看着他，心跳得越来越快，脑子里好像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他忽然低下了头。

"好。"

宋二公子小小声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