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

刘耀文直到人都走了，才把闷在被子里的宋玄刨出来，轻声哄慰："好了好了，人走了。"

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走了，然后呢？

刘耀文抓抓脑袋，把热得只知道掉眼泪的宋玄抱在怀里，像以前他生病时一样拍着他的背。宋玄闹得累了，已没有力气再挣扎，他脸上挂着泪痕，攥着他的手腕，模模糊糊地咕哝着什么。

宋玄身体滚烫，指尖却凉得吓人，刘耀文握住那一把葱似的手指，轻轻捏着，想把热度传给他，宋玄只将脸贴着他的胸膛，用鼻音哼着喊热。

刘耀文被他缠得紧，看着他难受自己心头更难受。他知道宋亚轩从小就黏人，生病的时候犹甚，他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有人陪在身边才行，否则病痛带来的难受都得翻倍，因此一步也不敢离。

他被缠得左支右绌，心想这样不是个办法，便轻声哄他：“我们洗个澡好不好？洗个澡就好了，就是会有点冷……”

宋亚轩热得全身黏腻，要化了一般，浑浑沌沌间听见什么洗澡，只怕麻烦地摇着头表示不愿意，刘耀文知道他这会儿没脑子，扬声道：“外面有人吗？帮忙接桶水！”

飞云在外急得团团转，他家公子虽说爱玩了点，在外头的风评不好，可他知道他家公子逛南馆也就是为了看看歌舞听听曲儿，其实连喝醉都很少，每夜宵禁之前便都回院里，作风并不至于放荡，甚至称得上乖的。

如今……被下了药和一个陌生的少年待在卧房里……这……飞云心都要急裂开了，冷不丁听刘晚说要备水，恰好跟刚刚宋辉山的话对上，更是心如刀绞，却还是扬声应道："诶！就来！"

刘耀文也不知道接桶冷水怎么就要这么久，宋玄快把他头发扯断了。

两个人几乎在床上打了一架，一个要追，一个要逃，一个追不着就哭，一个一看哭了就赶紧回来哄，被他泄愤似的咬了好几口也只能咬牙忍着。

刘耀文觉得宋亚轩一定是被媚药逼坏了脑子，怎么像只猫似的，往他身上直扑，扑到了就又抓又挠又咬的，这不是把他当沙包了吗！哪有人中了情药是这模样！

他哪里知道宋玄这时候受的煎熬，那媚药原本只是暖情所用，本不至于迷人神智，宋玄这时候还有一根弦绷着没断，清清楚楚地知道面前的模糊的人影是刘耀文，也就是因此才更难受，明明知道媚药只要发泄出来就好了，可……他又委屈又气又难受，照着刘耀文的脖子就是一口。

刘耀文被他咬得肌肉绷紧，却不敢扒拉这个小疯子，待他松了松力才抓住他肩膀埋怨道："醒醒！你要吃人吗！"

宋玄被他一凶，又是泫然欲泣，眼里包着泪水要哭不哭地看着他，刘耀文瞬间垮了："算了算了，咬吧咬吧，咬得你高兴就行！"

故而飞云抬着水桶一进来，就见罗帐中的两人相拥交颈，亲密得好似没有一丝缝隙地纠缠在一起，他吓得再不敢抬头，放好东西便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刘耀文趁他又累了躺在床上扭动的时候，立马将他抱了出来，看着那浴桶上方的袅袅白气，不由得愣了一下："怎么是热水？"

"我要的是冷水！！"他无奈地吼了一声，哪有人中了媚药洗热水澡啊！

待冷水送来，宋玄泡在冰凉的井水里，才算是安分了一些，整个人沉在冷水里等温度褪去。

刘耀文坐在床沿，手碰了碰被宋玄咬的地方，果然已经见了血。他叹了口气，在床上胡乱抓了块布料将血迹抹了，隔着屏风看着宋玄的影子发呆。

"喂！宋亚轩儿？你好了没有？"小半个时辰后，刘耀文出声道。

这么久了，再泡下去就快泡发了吧，若是药劲下去了还泡着，只怕要着凉的。

宋玄没动弹，刘耀文知道他脸皮薄，自顾自说："知道不搭理人，那就是清醒了？"

"疼死我了，你下嘴也没个轻重，你看看这牙印深得……这要是不是我，你早被人揍了知道吗！"

宋玄侧了侧身，似乎是想转过来看看，最终还是没能拉下脸，刘耀文也不在意，干脆自己绕过屏风，走到宋玄那边，在浴桶前蹲下身，看着宋玄的脸："诶，怎么不理我了？刚刚不是还哭着求我……"

"哗啦——"宋玄抬起手，挥了刘耀文一脸水，侧身转向了另一头。

"……"刘耀文抹了把脸上的水，不依不饶地跟着他转："哦，看出来了，不想认账是吧。"

宋玄咬牙切齿，看着他亮亮的眼睛恼羞成怒："你想干嘛！"

刘耀文笑得露出尖尖的虎牙："这次我可算是帮了你大忙吧，怎么样，还想让你文哥走吗？"

"帮个鬼忙，"宋玄冷哼了一声，"流氓。"

刘耀文震惊："我怎么就是流氓了？不是你说要去床上扒我衣服咬我脖子的时候了是吧？我跟你说，要是别人在，你早就被……那什么了，你文哥简直是柳下惠！"

宋玄脸又红了一下，但不肯服输："我是被药力催的，非我本意。"

刘耀文愣了愣，敷衍地点着头："我知道非你本意，那你就……一点也没觉得……"

"觉得什么？"宋玄蹙着眉头反问。

刘耀文面前闪过他意乱情迷时潮红的脸，轻咳了一声："没什么，你觉得没什么就好。"

"清醒了就快出来吧，这么凉的水，当心冻着。"

他转过身要走，却被宋玄拉住了衣摆，喊了一声："刘耀文。"

他回头，疑惑地看着宋玄，宋玄躲开他的视线，憋出来一句："你挺厉害的……这次，多谢。"

刘耀文面无表情地转过头。

在宋玄看不到的下一秒就绽放出灿烂的笑容。

被夸了！好开心！

宋玄又喊了他一声："我衣服呢？"

"早被你自己扒干净了，"刘耀文俊脸一红，"刚刚你要洗澡，中衣我也给脱了……你等会啊，我找找……"

他一边拾起宋玄散落在床边的衣裳，一边觉得这场景熟悉，不由得絮絮叨叨起来："以前你也喜欢这么干，衣裳总不耐烦叠好，扔得满房间都是，这坏习惯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

宋玄堵住耳朵，第一万次觉得这人年纪轻轻，唠叨得堪比飞云："你话怎么那么多，我扔衣服碍着你啦？"

刘耀文气咻咻地一叉腰："我俩住一起，你扔了我就要收拾，那当然碍着我了！"

宋玄顶了句："谁和你住一起？这是我屋子！"

刘耀文愣了一下，捡着他的衣服不说话了，房里便一时无言。

宋玄自知失言，闷声道："对不起。"

刘耀文将衣裳搭在屏风上："有什么好道歉的，你又没说错。"

宋玄抿了抿唇，还是问出了口："你说你千里迢迢来京城是为了来找我，我……宋亚轩对你来说，很重要吗？你为什么要来啊？"

刘耀文隔着屏风看着他的影子，轻笑："我也不知道。"

"大概就是，我在山里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跟你分开吧，"他靠着床柱架起腿，枕着手臂回想，"师父他们都说，我天生是个走江湖的料，将来一定能在江湖上当大侠扬名天下，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我苦练武功，想着以后成为天下第一，武林传奇，行侠仗义，振兴山门！

"可我做的所有的江湖梦里，你都在身边，我做过最惨的梦就是我们以后可能在江湖上闯了祸，被整个江湖针对封杀，流落江湖凄惨度日，吃了上顿没下顿、没一个姑娘愿意嫁给咱们，回山被大师兄拿鞭子狠狠抽成陀螺……你知道吗，做这个梦的时候，给我直接吓醒了都。"

他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那个天真的自己，语调又忽的沉重下去："可我真的没想过，有一天你会不在我身边。"

“你下山那段时间，山里空荡荡的，我像被砍去了手足，所有的梦想都破碎了、消失了。”

宋玄无言以对，心里觉得两年前的自己肯定是脑子坏了，要离开这么好的一个江湖梦，回这泥沼一般的京城。

刘耀文笑了笑："但是我相信你。"

"你说你有重要的事要做，我相信你不会骗我的。你小时候说愿意陪我浪迹江湖，那长大了我也愿意来京城找你，你想做什么，我都想帮你。"

"所以……别赶我走了，"他笑了起来，"师兄，我不是来带你回去的，我愿意为你留下来。"

"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