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章

夜色微薄，晨光已从云间漫出，刘耀文背上背着个纤瘦的身影，速度迅捷地在夜色里穿行，清晨微凉的风吹开他的额发，少年意气又招摇地在这张脸上焕发出来。

俊朗的少年人微微拧着眉，又一次落地时颠了颠背上的人，轻声道：“宋亚轩儿，醒了没有？”

背上的人嘤咛一声，不自觉地将他的背缠紧了些，眼睫颤动着，却没有睁开眼睛。
刘耀文听着他哼哼，忍不住笑了一下，又把他背稳了些，继续赶路，也不管宋玄醒着还是晕着，自言自语一般道：“还疼不疼？扎针痛吗？”

宋玄被他吵得皱眉头，他脑袋还疼，不乐意搭理他。刘耀文轻功了得，步法扎实，背着人也跑得又快又稳，宋玄素白的手指抓着他的肩，半梦半醒间又睡熟了。

“怎么不理我？是我逼你治病还打晕你，所以生气了？”刘耀文侧过头，半天没听见背上的人说话，便知道他还睡着，说话也大胆起来，“哼，这两年你倒是过得舒心，一切都忘了干净，一了百了……你想得美。你还欠我好几个愿望呢，等你记起来了，我就要好好问问你，你到底有什么事，比我们去闯荡江湖的承诺更重要。”

刘耀文眉目间有显而易见的不高兴，背上的人压着他睡得很沉，刘耀文分得清耳边呼啸的风声和他轻柔的呼吸，在他安稳的呼吸声里又咬牙，威胁似的重复了一遍：“想忘了我……你想得美。”

刘耀文背着个个子不小的人奔波小半个时辰，总算找到了昨日早上来过的定远侯府，这会侧门门口没人，他动作轻柔地将宋玄放到台阶上靠着门坐下，自己蹲在他身前，仔仔细细地看了他一阵，好像要用目光将他的模样刻下来，揣进怀里。

贺儿说了，这失忆多半是之前脑部受了重伤，瘀血未散压着了脑中经脉所致，脑子是个金贵东西，一不小心就可能伤着旁处，失忆没治好反弄出个傻子来，故而这些年没个大夫敢放开了手治，只敢开些温吞药材应付，生生拖到现在，已经算是沉疴旧疾。如今要疗愈，只能小心将养，定时施针按摩，日日服药才行。

施针倒不难，左不过半月一次，纵然繁琐，也是贺儿亲自照料，刘耀文知道他的本事和对宋亚轩的耐性，交给他全然放心。只是这药方里的药，虽说没有玉清芝那样刁钻珍稀，却也都不是凡品，要凑齐都要花上不少银子，更别说日日都要服，如今他和铃铛都流落京城，兜里比脸上都干净，宋玄自己虽是个肯花五千两买红颜一笑的阔绰主儿，要他花钱买药想必却是不愿意，须得他刘耀文自个儿掏钱买了药材，还要煎好送到这小爷嘴边逼他喝下才行。刘耀文这么一想，顿时觉得自己真是个千年难遇的冤大头。

刘耀文叹了口气，默默算了算自己这些年攒下的体己，越算越想把面前还睡得香甜的人扔得远远的，攥了半天拳头还是没忍心，转而去捏了捏他的脸。

“宋亚轩儿，快点好起来。”

飞云哪知道他家二公子这一日过得多么跌宕起伏，一大清早他就从后门溜了出去，直奔南风馆，想叫他二公子今天千万别回府。

哪知那南风馆的回雪来开门时，竟是客客气气地告诉他，二公子昨夜便走了，如今不知道在哪里。

飞云急道：“你可别骗我！我家公子不在你这里还能去哪儿？你别怕，我就是来告诉一声，二公子今儿可千万不能回府！”

回雪一听，倒有些不理解了，手上不由微微卸了力，放他进来说话：“这是为何？二公子怎的连家都不能回了？”

飞云跑得急，进来先抄起桌上的杯子猛灌了一大口，突然发觉不对，噗的一声喷了出来：“夭寿了——你们这儿的茶怎么一股酒味啊！”

回雪赶紧招呼人给他拿茶水：“那就是酒，爷说笑了，我们这儿又不是茶馆酒楼，客人来这儿可不是为品茶论道的，自然处处都是酒水……去，给这位爷拿口茶水来！”

飞云喘着气，被呛得也没心思喝水了，他与回雪也算有过几面之缘，知道他和他家二公子熟悉：“不必拿了！我家公子当真不在？”

“委实不在。”

“这可糟了！昨日我家公子清早便不见人影，我心里觉着不对，要来找时，才走到门口，便被人一棒子打晕关了起来。我原本以为是公子怕我唠叨败兴，才将我锁在家里，可转念一想，我跟着公子也有两年了，我家公子的性子谁不知道？那是好得棉花一般，连我一根手指也没碰过呀！我越想越不对劲，便装晕留神听着，过了许久才听见小公子的小厮飞叶在外与人说话，说是这两天侯爷夫人要去灵昀寺祈福都不在家，要趁机收拾二公子呐！我被关了一天，好不容易才挣脱了绳子跑出来给二公子送信儿，这祖宗又上哪去了！”

回雪心里一惊，侯府里头的勾心斗角他也有所耳闻，公子幼时丧母，没有母家庇护，又是前两年才找回来，在府中全凭着侯爷和夫人的宠爱才站稳脚跟。除了旁支亲戚不说，二公子上还有兄长，下亦有幼弟，据说都与二公子不睦，如今这两座大佛要找他麻烦，这可如何是好？

回雪捏了捏衣袖，眼下他只是南馆里的一个小倌，要插手侯府中事是绝无可能的，流絮倒是在达官贵人间有些声名，可他这会儿又被派了出去……

回雪思索片刻，定神道：“好兄弟，这事我知道了，二公子与我们南风楼相熟，我们也感念二公子这些年庇护的恩德，有事儿自然能帮便帮。可二公子如今的确不在我这儿，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不如这样，我叫人替你去找，你速速回侯府去，要是二公子没回去便罢，若是回去了，你是侯府中人，好歹为二公子拖上些时机，待过几日侯爷和夫人回来了也就好了！”

飞云一听有理，忙应声放下茶杯就跑了出去。

回雪皱着眉看向楼上，昨夜来跟着宋玄的两个人就住在宋玄房间的隔壁，回雪神色冷峻地招招手，唤来了两个清秀小倌，这南风楼的人看上去都是一般清秀可人，但自有有功夫的混迹其中办事，身手并不比壮硕汉子差。

“你们去，将那房里的人麻晕了，好好审审是谁派来的！我去传信给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