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元客栈果然十分气派热闹,进出的人大都年纪不大,一身学生装扮,有的一袭白色长衫,有的则是玄色短打,倒是一眼就能分辨出文人武生来。
刘耀文甫一进店,笑容满面的店小二便迎上来:“哟,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
“住店。”刘耀文四下打量着这客栈,见四处整洁干净,堂中客人们吃饭谈天格外热闹,心里便先有几分满意。
“好嘞,您随我来,客官是来京城赶考的吧?考文试还是武试啊?”
刘耀文顿了一下:“武试。”
“哟,武试好哇,如今我大楚,正是缺报效军中的好男儿!您是一个人住店?”
“是,一间房,清净些就行。”
“好嘞,那您瞧南边转角那间可行?拐角清净,通风也清爽。”
“都行。”
“好嘞!”
刘耀文下山之前,他三师兄张真源再三与他交代,他们这些江湖小门派里出来的孤儿,都是江湖中的“黑户”,没有登记在册的身份,只能托人假造一个,因此在外需得留个心眼,不能露出马脚。
若逢人便说去京都寻人太招眼,只随大流说自己是去京城参加科举更安全些,务必不要随意告诉旁人自己的真正目的。
再有就是,他自小性子直,在外最好是闭紧嘴少说话,避免得罪人。
刘耀文一路来京,时刻不忘他师兄的教诲,说话言简意赅惜字如金,此刻淡淡道:“多谢。”
他正转身欲上楼,突然门口一人掀袍踏了进来,扬声道:“小二!”
那声音太过响亮,刘耀文循声看去,是一个看上去比他大几岁的青年,他身上的一袭月白衫子不知在何处被糟蹋得一袍摆泥水,这青年脸上的表情也不大好看。
“哟,”小二脸色一紧,赶紧迎上去:“杜公子,这是怎么了?”
那青年愤愤地往桌旁一坐:“今日我犯太岁么!这宋玄忒不是个东西!”
小二奇道:“是宋二公子?”
刘晚原本已背着东西打算上楼,突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姓氏,便不由得停了脚步,靠着桌案听起那青年的絮叨:
“今早我一出门,便听说那名扬京城的宋二公子今日要在锦陌街南风楼上听曲儿,我心想这芝兰玉树宋二郎的大名,自我来京城便不知听了多少遍,却还没亲眼目睹过真容,是以赶着往楼上递拜帖想设宴拜会他来着,谁知道那厮这样没心肝,连我的帖子都没接便说不愿见!”
那青年掸着身上的泥水,刘耀文见他拇指上扣着一枚玉扳指,似乎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是在哪见过,只得听那青年继续埋怨道,“我长这么大,还没遭过这样的嫌弃,这宋二果然不是个好东西,难怪在京城鬼都嫌,真是……”
小二闻言一笑:“杜公子,你有所不知,宋二公子性子乖僻懒怠是出了名的,这人除了对姑娘们有个好脸,对旁人可是看都懒得看一眼的,他平日里只喜欢泡在南风楼上醉生梦死,连权贵公子们都不与他往来,公子何必上赶着要见他,碰这一鼻子灰!”
“我还不是听说他母亲是二十年前的京城第一舞姬怜羽,这厮又生得极肖生母,俊秀非常,才想着要去看一眼。呵,要说人家是高门公子,不爱见我这商户之子也是寻常事,可谁知,我去妙音阁喝了几口酒回来路上,又碰上这人醉了酒正当街策马,好家伙,那马蹄一扬,溅我一身泥水!你看看这!”
刘耀文听他骂完,默不作声地又转了过去。
是他想多了,虽说同是姓宋,可他要寻的那人和这青年口中之人行事作风大相径庭,那人向来性情温和,且最不爱喝酒作乐,更做不出当街策马这样的荒唐事。
刘耀文暗笑自己关心则乱,听到一个宋字便绷紧了弦,竟真以为这偌大的京城,随便一个姓宋的就是他么?
他甩了甩脑袋,拎起包袱要上楼去,却不防肩膀陡然被人一抓,刘耀文眼眸一暗,擒住那只按住他手的胳膊就是一个狠拧,惨叫声顷刻便响了起来。
刘耀文听着声音不对,一转头便见到那先前在说话的青年正软倒在地捂着胳膊呼痛。
刘耀文赶紧去扶他,刚碰到那青年的手,那人便杀猪一般惨叫起来:“诶哟!我今日怎么这样倒霉!”
刘耀文自知理亏,沉声道:“抱歉,你这是脱臼了,待我给你接回去。”
言罢,还不待那人拒绝,便又是一拧,给人把那胳膊接上了。归元客栈的小二立在一旁已是目瞪口呆,反应过来之后忙将人扶了起来:“杜、杜公子……”
杜预捂着手臂站起来,额上疼得一片冷汗,却还勉力笑道:“少侠好功夫啊。”
刘耀文有些尴尬:“抱歉,我一路遇到过不少小贼,防范过重了些……”
杜预一笑:“无事,是我见少侠气宇轩昂,急着想打个招呼,冒犯了少侠,还请少侠见谅。”
刘耀文见他面无愠色,这才放下心来,抱拳道:“在下刘耀文,兄台尊姓大名?”
杜预笑道:“在下杜预,现下也在这客栈歇脚,刘兄可是也为科举而来?若刘兄不嫌弃,我们俩正可做个伴儿。”
小二笑道:“巧了,杜公子住在天字一号房,正在刘少侠对面呢。”
刘耀文不知如何拒绝,只得呆呆地点点头道:“也好。”
杜预便露出笑来,跟他一块上楼去了。
杜预为人热情,刘耀文话却不多,两人站在门口聊了一阵,刘耀文便以要收拾东西为由,回了自己房间。
刘耀文的房间在南边拐角,客栈里的人轻易不走这边过,端的是十分清净,屋内又干净整洁,很称刘耀文心意。
刘耀文办事利索,又没什么要收拾的,安顿好东西时天色刚刚暗下来,月光却已透过窗户盈满了整个房间。
刘耀文未点烛火,就着月光端详着挂在正对着床头、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的长弓,又盯着它映在墙上的斜长的影子出了会神。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这把弓送到他手上呢?
他立在月光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一道挂着玉珠的竹篾的边缘,俊朗的眉目间含着思念与忧愁。
一别两年,音信全无,你不回来看我,只有我来找你了。
可宋亚轩……你想见到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