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衣襟上挑了一处略显干爽的布料，朝脸上胡乱抹去，可泪珠仍旧夺眶而出。
看着袖口上不知何时蹭上的血迹，心中又是一阵抽痛。
心中不知哪来的声音不断逼问着我，以至于我无法分辨自己对于陌云闲究竟是何感情。
换句话说，昨夜的事，叫我没法集中精力思考。
可还来不及同那声音多辩论几个回合，便被腹中咕噜咕噜的声音打断。
这几天我的生活作息愈发规律。
要么不分昼夜的大睡特睡，要么废寝忘食的哭个不停。
这凡间的身子本就经不起风浪，想当年在炎华洞那些年，什么都不吃却也都过来了。
想归想，但若不趁着还有些气力，可以撑到我爬去厨房，我便真要饿死在凡间了。
我抬头，看着天空一望无际的灰。
穿过浓雾熙攘，竟有些九重天的飘渺之感。
院内无人，几株柳树略有窸窣。
清风拂面，却无法将我心中的沉重抚平。
许是起得太早了吧，亦或是没人同我一般彻夜未眠。
可等我进入厨房，便认识到自己这想法如何狭隘。
“五公子。”
我看着峥同我无甚差别的黑眼圈，一时间有些愧疚起来。
“这是……”
我将柜中长备的糕饼拿出，还没嚼两下便觉有些糊嘴，便随手倒了口水喝。
“醒酒汤。”
这一杯冰水下肚叫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昨夜积攒下来的困倦也不知所踪。
“唔……咳咳……
噎死我了。
峥，先放那吧，我吃完就给师父送过去。”
我将水杯放下，继续咀嚼有些掉渣的糕饼。
峥也没多说什么，将醒酒汤放在我这边，便退下了。
那汤实在算不得好闻，叫我想起前些日池信给我灌的一碗又一碗补药。
我端着那汤，看着上面丝丝缕缕的热气犯了难。
早知道问一嘴陌云闲在哪了，一夜都过去了，他不会还在棋室吧。
我快步走近棋室，稳了稳心神便推门进入。
哐——
“滚！”
我好像知道峥为什么迟疑几秒才将汤碗放过来了。
这是什么场面啊，我现在走来得及吗。
我被眼前碎裂一地的酒瓶吓了一跳，向后踉跄几步，碗中尚未冷却的汤略微倾斜。
“嘶……”
好烫。
我不大敢出声，生怕陌云闲再随手抄个什么物件丢过来，那今日便无需启程，便可直接归西了。
“小五？你怎么来了？”
我见他并没有继续乱摔东西的迹象，便小心绕过那酒瓶残骸，缓步走向矮榻。
“师父，我刚来找你，路上遇见了峥……便将这汤拿来了。”
我将醒酒汤放在陌云闲面前的棋盘上，等着他的回复。
陌云闲低敛眉目，叫我看不出心情。
可他扶额半晌却一语未发，我也不考虑他如何想，随即开口。
“师父，你可还记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吗……”
陌云闲在听到“昨夜”二字时抿了抿唇，还没等我说完，便看到他漆黑的眼眸朝我对了过来。
咕咚——
我声音越来越小，口中唾液一点点堆积起来，脑中一空，不经意间咽了咽口水，不敢再说。
陌云闲俊秀的面庞上拢着几分阴郁，叫我有些害怕。
不会还没醒酒吧。
“师父，可看得清楚这是几？”
我竖起两根手指，将手送到远处，想看看陌云闲有没有醉。
可当我再次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时我才意识到，就算醉了也是看得到的，醉酒又不会变瞎。
我怏怏将手收回，来之前想好的长篇大论都被他眼中的冰冷挡了回去。
陌云闲将我的手拿过去，朝着刚才烫到的地方吹吹。
我：你没事吧，你没事吧，你没事吧。
“昨夜……怎么了。”
这是你问的啊，你要记好，可不是我偏要说的。
既然你诚心诚意的发问了，那我就战战兢兢的回答你。
“昨天下午峥来找我，叫我来看看你。
我来了便看到你喝醉了，后来……”
后来你就趁着醉酒，一通占我便宜。
可我若是这么说你会不会将我一把丢到十里桃林去？
所以我没敢，只是看着陌云闲垂下眼睫，面无表情道
“后来怎么了？”
？
什么怎么了，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这酒还有叫人失去记忆的功效，可以往自己喝多了的时候，哪怕说的话再离谱，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只是见他这表情……
我将在他手中揉了半天的手抽回。
“原来师父不记得了啊哈哈……
没事，师父早些将这汤喝了吧，要不然……”
“我更希望你不记得。”
什么意思，感情刚才在蒙我呗。
只是……为什么不想要我记得？
我懂了，酒后做的事是不作数的。
我以往也有过这种想法，可惜从来没和陌云闲说过。
“小五明白，师父放心，酒后的事没那么多讲究的哈哈哈哈……”
我挪蹭着脚步，想在陌云闲将那醒酒汤喝完前逃离，可刚一起身便被咣当一声拦住脚步。
碗，碎了，是我刚才拿过来的那个。
我将目光转向陌云闲拉着我的手，忍不住怔了一怔。
不是叫我不记得吗？这是做什么？
“沈岱。”
“我在。”
陌云闲将我拽到他面前，但我发现这路线小心避开了他刚不小心落在地上的汤碗残骸处。
看来酒真的醒了。
“昨夜说的话，无论是什么，都不作数了。”
我点点头，刚才不是说了不会记得吗？
陌云闲双手滚烫，径直搭在我的肩上。
“凤飞翱翔，四海求凰，这诗，小五可还记得？”
大早上就给我背诗？
“我当然……我……”
我希望我不记得。
凤求凰……
我脑子有些发蒙。
这这这不对劲吧，他不是说昨夜的事不作数了吗？
再者说我们是师徒啊，就算真的对我有什么想法，也不该说出来吧。
今日我便要回到北方去了，他可是因为想留住我才……
不不不，他不是那样的人。
为什么是我？
我想不通。
“师父这是何意？”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小五可听得懂？”
这算表白吗？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昨夜……
我回想起昨夜那一吻，脑子一时间竟转不过弯来。
我察觉到陌云闲在我肩上的手有些颤抖。
我咽了几下口水，从他手中挣脱出来，我不敢去看他，只是将头转向别处。
“师父，你醉了……”
我一面将头转过来，看着陌云闲眼中的热切，一面将手上的薄汗全都抹到新换的这一身白衣上。
这可是新衣服啊，心疼死了。
从窗户透进来的影影绰绰，是太阳。
我意识到天已大亮，时间真是不早了。
陌云闲紧抿双唇，朝我走来。
“师父，我实在不记得这是什么诗了……啊……”
陌云闲将我一把揽了过去困在怀中。
我在这一瞬间又被那熟悉的气息裹住，动弹不得。
我用手抵在陌云闲的身前，可这次却不比昨夜，一番抵挡只能说毫无效果。
陌云闲一只手揽住我的腰，无视我手上的动作。
另一只手轻抚上我的颈，要我抬头，我拗不过他，不得不同他对视。
除了愈发靠近的墨色眼眸，什么都看不到，或许我什么都看到了。
我不敢继续对上他炙热的目光，只好垂下视线。
我看着陌云闲喉结上下一动，一颗心不住紧缩，下意识便屏住呼吸。
就在我快要把自己憋死的时候，陌云闲将唇径直覆了上来。
唇被陌云闲整个堵住，只好将口中积攒许多的唾液咽了下去。
我被他带起身来，不由得踮了踮脚。
等我实在憋得喘不过气，想将他推开时才发现自己手上根本使不上力，只好将头歪倒一旁。
就在我挣扎着将唇移开，大口吮吸着来之不易的新鲜空气时，陌云闲的唇又急促的袭来。
我没来得及紧闭双唇，由着陌云闲就这样吻了进来。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交缠打了个措手不及，身子也有些软了下来。
陌云闲也不将我放开，将我一步一步推到矮榻旁。
我二人踉跄几步，将两尺的路程走了一盏茶的功夫。
刚才还抵在他胸前的手，确实还有一个尽职尽责苦苦支撑在我二人身前。
另一个却不是很懂事，不知何时早顺着陌云闲的肩颈拢去，使得我挂在陌云闲身上，不至于掉下去。
陌云闲兴许也意识到这榻沿将硌得我生疼，便将一直搭在我颈上的手向下移了移，将我抱起撂在矮榻上。
我意识到有些不对，便将搭在他颈上的手抽回，继续挡在他身前，希望能叫他停下动作。
可他将矮榻上的毯子垫在我的腰下后仍是继续，没有半点要停下的意思。
陌云闲俯下身来，将我的手腕握在掌中，另一只手将我的腰带松了松。
只片刻时间，我便被陌云闲按在软垫上。
“唔……哈……”
眼看着好不容易恢复的呼吸又被他堵住。
他的吻早没了头先的激烈，可我仍是招架不住。
陌云闲在我唇上轻吮，一遍又一遍。
像细读一卷书，从头翻到尾，抚摸着每一页褶皱。
我感到他温热的鼻息洒在我脸颊，渐渐也知道怎样才能在这良久的窒息中透透气。
他吻的很是执着，不消片刻便又从初时的蜻蜓点水转向暴雨倾盆。
“嗯……嘶……”
我用手轻抚在他的背上，心跳个不停，好似快要蹦出来一般。
这身体只是不由自主的朝他迎过去，我将双臂环在他披散下来的发上。
陌云闲将我齿关轻撬，不消片刻便大获全胜。
我被他压在身下，身上一阵燥热，却挣扎不得。
我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本能般将头顺着他的手仰起，学着他将双唇微张。
陌云闲身子猛地一僵，似是向后退了退。
可我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只将手臂缩紧，半分都不叫他朝别处挪蹭。
我将唇舌试探性的交予陌云闲，就在这瞬间的停顿中，我听到一阵心跳交缠在一起，沉重不失热切。
陌云闲顺着我生涩的动作，由着我在他身下向上探索。
哐——
陌云闲被我推起，随后落在棋盘上。
我看着眼前一阵氤氲，一时间竟忘记停下动作，由着眼泪滑落眼眶，落在陌云闲的脸上。
陌云闲身子又是一僵，在我的舌尖上轻咬，一只手在我腰上游走。
“啊……”
我只觉全身被电了一般，一阵酥麻直抵指尖。
“唔……”
我一只手撑在陌云闲身上，另一只想制住他，不叫他在我身上胡乱摸索。
可这下不仅没有制止，反而叫他有了更大的空间用以发挥。
我一只手同他交织在一起，被他带走。
他的手很烫，有些湿漉漉的。
我想将唇瓣收回，可陌云闲将手朝头上一带。
他使了些力往矮榻那边倒过去，我本就没剩什么力气，这一下又叫我再次落在他身上。
陌云闲由着我待在他身上，用手将我的发丝朝后拢了拢，只一下便含住了我的耳垂。
我浑身又是一阵酥麻，一阵旖旎从唇周泻出。
我刚听到时还没反应过来，可当陌云闲丝丝点点的吻落在我的脖颈上，甚至一度转圜在我的锁骨之上时，刚被一阵亲吻盖住的理智也随着呼吸找回。
“别……”
我在他上侧大口喘息，试图叫他停下手上的动作
可我却意识到，如今这几声撒娇一般的嘤咛，不仅挡不住陌云闲的攻势，反而会起些愈拒俞勇的效果。
我手上实在用不上力，便索性豁出去，将身子向下移动。
我吻过他的眼睫，一路向下，在他嘴上狠狠一咬。
“陌。云。闲。”
我一字一顿将他名字吐在他的耳侧。
陌云闲终于停下动作，可我浑身乏力，只好整个瘫软在他的怀里。
我将手躲在他肩下取暖，舔了舔唇上的腥甜。
我听得陌云闲沉重的呼吸声，感觉阵阵热气打在我的后脖颈上，温暖中带着些湿润。
我感觉身下的人僵住良久。
“小五……”
陌云闲声音沙哑，轻声呼唤我。
可我实在没力气再说些什么。
“今日……还走吗？”
什么叫还走吗？
所以……他做的这些只是为了留住我吗？
我将手按在他身上，刚想回答些什么，可发觉手上一阵洇湿。
血。
他身上还有伤……
陌云闲察觉到我的眼泪一滴滴落在他略显单薄的衣服上。
我看着那玄衣上的片片洇湿。
好多血……
陌云闲用手捂住我的双眼，又问了一遍。
“今日还走吗？”
“祭祖，还是要去的。”
我挣扎起身，手上虽用得上力，但仍是支撑不住，又整个落在陌云闲身上。
“小五，别闹。”
我听到陌云闲闷哼一声，便不再动。
“我要回去。”
我贴在陌云闲耳边小声嘀咕，再没力气起身。
“好，我带你回去。”
可惜，他不知道我要回哪去。
是北方？
不是的，我想回十里桃林了。
之前是怕我走后他一时接受不了，现在怕的是我有朝一日哪怕这凡体已然油尽灯枯，我却仍不愿回去，或是回去后才发觉物是人非。
那便是另一番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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