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屋漏偏逢连夜雨。
在小白和墨燃罚跪的第三日，阎罗殿淹水一事迅速传了开来。
戒律长老找到了楚晚宁，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请他移步阎罗殿，亲自将他那个小徒弟领回去，她已经哭了两天两夜了，连停都没停过，再这般哭下去，阎罗殿可就要塌了。
阎罗殿，殿门外，雷雨滂沱。
殿门内，墨燃也顾不上什么罚跪了，双腿远离地面盘坐在椅座上，双手用力拧干身上被雨水淋湿的衣服，一双黑到发紫的眼眸发愁地看向对面泪流满面的小白，劝道：“哎哟，小白，我的姑奶奶，小祖宗……我求求你别哭了，行不行？”
“我也不想……可是我……心里好难受，就忍不住要哭……”啜泣不止的小白哭得一抽一噎的，却也不傻，还知道双腿盘坐到椅座上，远离地板上越升越高的积水。
“哎呀，我求求你别哭了……”一筹莫展的墨燃绞尽脑汁，低声下气耐着性子诱哄道：“这样……等惩罚过后我便带你下山去看好玩的，去吃好吃的，你要什么我都答应你，行了吧，只要你不哭！”
可是沉浸在悲伤里的小白一脸梨花带雨，连连摇头，“我不要，我不要……”
连小白最爱的玩耍和美食都不管用了，这下，墨燃彻底没辙了，破罐子破摔道：“之前我说那些话都是骗你的！师尊没有不要你！真的！我发誓！你别再哭了，行不行？再哭阎罗殿都要塌了！”
骗她的？
小白的抽泣声停顿了须臾，结果眼眶里凝聚的泪水流了下来，反而哭得愈发厉害，愈发伤心，“那些弟子们私下都说……你发誓……从来没有一回……是真的……”
“我……”墨燃语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在死生之巅的风评信用，有那么差劲么？
外面仍是雨幕朦胧，这时，不远处有一人撑着一把鲜红的油纸伞，洁白丝履踩在潮湿的石阶上，径自朝阎罗殿款款走近，雨点敲在伞面，点点滴滴，犹如箜篌一阙。
那人一身白衣翩跹而至，站在殿门外，鲜红的伞面微微抬起，晶莹的水珠顺着伞面滴落，露出伞下一张清雅的面容，五官隽秀，斯文儒雅，凤目如烟，气华神流，正是楚晚宁。
“师尊。”墨燃起身拜见。
“嗯。”
楚晚宁微颔首，一双细长的凤目淡淡扫过殿中地面的积水，望向墨燃，“你不必跪了，回去换身干爽的衣服，师昧备了姜汤。”
“是，师尊。”墨燃看了一眼旁边抽泣的小白，踏出殿外门口仰望雨幕时，才想起自己并没有伞，如何回去。
楚晚宁见状，轻拂衣袖，墨燃的头顶上方立刻撑开一道透亮的金色屏障，流淌着五色花瓣，替他遮去了细密的风雨。
墨燃抬头看了看，双手作揖：“弟子谢过师尊。”转身，一人步入雨中，走远了。
楚晚宁回眸看向那个殿中盈眸含泪的绝色少女，一手伸向她，“还杵在那做什么，不随我回去，是打算在这里冬眠吗？”
“师尊……”小白回望着殿外撑伞的楚晚宁，惊讶的脸上犹带泪痕，她跳下椅座，双脚小跑几步，地面的积水瞬间溅起了一朵朵晶莹的水花。
一袭粉黛裙裳的小白，宛如一只轻盈的蝴蝶飞入红伞之下，一头扑进楚晚宁的怀中，双臂搂紧他劲瘦纤细的腰肢：“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言语既可怜，又委屈。
楚晚宁稳住身形，轻烟一叹，“胡说什么。”抬起另一只手，摸了摸小白湿润的头发，掌心轻抚背脊，一下又一下，抚慰着她不安的情绪。
半晌，感觉胸前不再湿润，楚晚宁将小白拉离怀抱，掏出一块白净的天蚕丝手帕拭净她脸上的眼泪鼻涕，又施了个净身术，点漆如墨的眸底，柔光细碎，“小气鬼，别哭了，眼睛都肿得跟核桃似的，丑死了。”
“那也不许嫌弃我！”小白睁大了一双哭肿的葡萄眼，闷闷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浓重的鼻音。
楚晚宁不做声，玉色指节捏着碧润的竹木伞柄，骨骼修匀，他牵过小白的手，伞面微微倾斜护在她的头顶上，遮去了淅淅沥沥的雨点。
在准备带她离开阎罗殿时，“咕噜咕噜……”一阵不合时宜的声音从小白身上传来，她伸手揪着楚晚宁的袖袍，拉住他：“师尊，我饿了……”
闻言，楚晚宁脚下一滞，抬起眉眼，凝望着小白，眼神凉凉。
小白揉了揉快要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小肚腩，咬了咬红唇，可怜兮兮地强调：“我已经好多天没吃东西，都快饿瘦了，饿扁了。”
最多就饿了她两天两夜，也不知道她从何处讹算来的“好多天”。
小白不哭了，阎罗殿上空的滂沱雷雨自然也就跟着雨过天晴。
云开雾散却晴霁，清风淅淅无纤尘。
楚晚宁收起了湿漉漉的油纸伞，脚下步伐一转，走到了另一条主步道上，正是去孟婆堂的方向。
被落在身后的小白微怔了一瞬，笑逐颜开，立刻追上前去，双手拽过楚晚宁一边垂落飘逸的广袖，紧紧跟随他的步伐，前往孟婆堂。
错过了饭点，这个时候孟婆堂已经没有饭了，楚晚宁想了想，便进去厨房转了一圈，找到了面粉，鲜肉，鸡蛋……
抬头看了一眼外面揉着小腹，嗷嗷待哺的小徒弟，楚晚宁叹了一口气，卷好衣袖，一人开始起锅烧水，和面，剁肉馅，调料……
饿得发昏的小白左等右等，半天不见楚晚宁回来，双眸瞥见厨房里头冒出一缕缕氤氲的水雾蒸汽，思索了一瞬，便好奇跑进了厨房，想看看楚晚宁究竟做了什么东西给她吃。
偌大的厨房里，楚晚宁玉立在灶台上，一双手正慢慢在案几上摩挲着。
小白来到他身后，看到案几上摆放着一叠叠擀好的面皮，调好的肉馅，还有旁边案头一半已包好了馅的面皮团子。
楚晚手里细细捏好了一个龙抄手放在案头，见小白进来：“还没好，怎么不在外面等着？”
小白眨了眨眼：“一个人在外面等得无聊，我便进来看看师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你确定你会？”楚晚宁半信半疑地看着小白。
小白抬头，挺直腰身，十分自信地拍了拍自己胸前未发育完善的小胸脯，“师尊放心，绝对没问题。”
楚晚宁犹豫一会儿，道：“那好，你就过来帮我一起包抄手。”
楚晚宁先做示范，裹馅，捏褶，一个步骤一个步骤，耐心细致地教小白怎么做包龙抄手。
小白来回看了几遍，感觉好像也挺简单，上前一步，双手拿起案几上的一张抄手皮，学着楚晚宁的样子开始包起了肉馅。
不过小白比较贪心，也比较贪吃，自我觉得这抄手里面的肉馅就一小口，怎么看都不够她塞牙缝，便趁楚晚宁不注意又偷偷多加了些肉馅，依据自己的喜好包了好多个皮薄馅厚的龙抄手，放在案头。
等楚晚宁回过神，视线不经意扫过案头小白包的龙抄手时，脸色一沉，瞬间黑了一个度。
小白出品的龙抄手，一个个大小不均，形状千奇百怪，但滚圆的个头绝对比楚晚宁包的那些足足大了几倍，还有的抄手甚至连表皮都被撑破了，露出里面厚实鲜美的肉馅。
看到这一幕，楚晚宁眼皮子一跳，嘴角忍不住抽了抽，连忙出声制止沉迷于包抄手不可自拔的小白，赶她去一旁的灶台看火。
如果楚晚宁是生活上的白痴，那么小白就是白痴中的白痴。
被赶去看火的小白只好极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手中肉馅只裹到一半的抄手，转头拿起一旁的蒲扇蹲坐在灶台下的炉火前。
她不知道锅内煮着的水早就沸腾了，手持蒲扇，对着炉火窗口就是一顿猛扇，里面的火焰便越烧越旺，很快，偌大的厨房笼罩着一片呛人的烟火味，缭绕的浓烟有些还窜出了厨房。
幸亏这个时辰一般不会有人经过孟婆堂，不然从外头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在里面放火烧房呢。
这个小白，哪里是帮忙的料，分明就是来捣乱，搞破坏的。
“小白，咳咳咳……”离得近的楚晚宁不慎被烟火呛了一嗓子，广袖拂开面前缭绕的烟雾，微眯着眼睛，在一片白茫茫中，努力寻找着小白朦胧的身影。
蹲坐在灶台前还在积极扇火的小白也不慎被烟呛了一口，她咳了几声勉强算是回应，“师尊，你叫我？”
人还在？
楚晚宁强忍着心头的怒火，卷着袖口掩住口鼻，对小白一字一句道：“厨房不需要你帮忙了，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出去外面等着，不用再进去了。”
“啊？”身处烟火气息的小白一惑，失望道：“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那我……”小白想再挣扎一下。
楚晚宁打断她：“闭嘴，出去！”
“哦～～”
小白撇撇嘴，只好放下蒲扇离开厨房，回到饭桌上继续等着楚晚宁亲手给她做的龙抄手大餐。
没了捣乱的人，厨房弥漫的烟雾不一会儿也全都散了。
视线清晰，楚晚宁扶了扶额角，回到案前继续将剩下的抄手全部包好，掀开盖，水在锅里翻腾着。
楚晚宁将案头包好的一只只雪玉饱满的龙抄手放进锅里，雅致的面目在水汽中显得格外柔和。
小白包的龙抄手有些因为品相不佳，皮裹得不够紧实，在翻腾中破了皮，肉馅散开了，一锅清汤变成了肉汤。
楚晚宁掌勺匀匀推开汤面想拯救一下，亦是徒劳无功，便算了，一锅龙抄手连带汤，勺一捞，满满全是肉馅。
小白喜好肉食，这一锅抄手吃起来，可能甚合她意。
目测差不多煮熟了，将抄手盛出来，装在碗盏里，碧绿葱丝，奶白汤汁，肉沫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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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干架闯祸第一名！
楚晚宁：乖乖给我背书，练字，没背完没练完不许吃饭！
小白：小气师尊！
楚晚宁：功课翻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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