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
今日的孟婆堂，出现了一个“奇景”。
从来没有闲人敢擅坐的“玉衡长老专席”边，多了一个花容月貌的少女。
他将怀中的少女抱到饭桌前坐下，那少女一袭粉裙，貌若天仙，明媚清丽，如瀑的青丝用两条同色发带绾成双丫髻，身姿婀娜，在仰头看向橱柜前的食物时，一双清澈的葡萄眼瞬间散发出光彩，嘴角洋溢着甜甜的笑，一派纯真无邪。
弟子们一边沉默干饭，一边不时朝楚晚宁这边探头，频频望向那位陌生的少女，他们看得太入迷，以至于兜着汤的勺子都差点送到鼻孔里。
少女感觉到周围一道道灼热的视线，回眸一顾，发间垂下的飘带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飞舞。
那一刻，弟子们怦然心动，仿佛看见了迎面拂来的春风，一股气血直冲脑门，鼻间一热，两道鲜红缓缓流下。
然后……然后，就看见楚晚宁顺着少女的目光探过来，吓得他们连忙低下头抹掉鼻间的鲜红，老实吃饭。
考虑到小白不会走路，楚晚宁让她等一会儿，自己拿着漆木托盘端回来两份白粥青菜豆腐。
满眼期待的小白一看清木托盘上久别重逢的老三样，俏脸瞬间一垮，兴致缺缺地偏过头，小脑袋软绵绵地去趴在饭桌上，眼睛盯着楚晚宁，用行动充分表达了自己对青菜豆腐的不满和抗拒。
楚晚宁额头青筋暴起，心里默念了十几遍“自己养的，自己养的……”。
垂下眼睫，忍。
半晌，他轻拂衣袖再次起身，重新拿了木托盘再次走到橱柜前，“师傅，要一份小白的吃食。”
“小白？”伙房师傅一听楚晚夜竟是要帮小白打饭，便顺口关心一句：“长老，怎么今日不见小白？平常一到饭点，它可是最积极、最准时的一个。”
楚晚宁不做声，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立在橱柜后的伙房师傅。
看来，小白在孟婆堂混得不错。
伙房师傅霎时被看得寒毛倒立，咽了咽口水道：“请长老且回去等等，一会儿备齐了我送您端过去。”
不用自己端，楚晚宁也乐得轻松，转身就走。
小白趴在饭桌上，见去而复返的楚晚宁两手空空就回来了，脸上的表情别提多失望了。
楚晚宁回坐，淡淡道：“你的饭菜一会儿便端过来。”
小白闻言，面色瞬间由阴转晴。
楚晚宁脸色稍缓，斯斯文文地吃着面前的青菜豆腐。
不过一会儿，伙房师傅走到楚晚宁这一桌，前后来来回回，陆陆续续端上来十几个菜盘子，鸡鸭鱼肉，排骨，肥肠，甜汤，点心……等等，各类菜式都有，每个碗盏还几乎全部都盛得满满的，浓汁肉厚。
而那两份可怜的白粥青菜豆腐被挤到角落里，衬得愈发寒酸，且不起眼。
注视着面前这满满当当的一桌丰盛肉食，楚晚宁算是大开眼界了，满脸错愕至极，震惊至极。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蛇这么贪吃的。
难怪，孟婆堂总管敢厚着一张老脸，上门来跟他哭穷，讨要饭钱。
看来，今后得控制一下小白的食量才行，否则按照她这么个吃法，整个死生之巅的人都要被饿死了。
于是，在小白摩拳擦掌，准备埋头啃食时，楚晚宁蓦地站起身，重新唤来伙房师傅，让他将桌上摆放的十几盘肉食通通撤走。
小白闻言，笑容僵在脸上，动作一时愣住了。
伙房师傅也不敢挑战玉衡长老的权威，顶着一头冷汗，在小白的怒视下，手脚麻利地将一道道美味佳肴从她的眼皮底下撤走。
可怜小白还未尝到味，一道道心爱可口的美味佳肴马上又要离她而去。
眼看着桌上的菜越来越少，这下小白不干了，气得她打开双臂急忙护住桌上仅剩几盘香喷喷的大鸡腿、糖醋排骨，甜汤和点心，仰起头，清眸圆睁，气呼呼地瞪着楚晚宁，“我的！我的！”
咬字清晰，声音响亮，连周围吃饭的弟子都听得一清二楚。
呵，护食时，说话倒是挺干脆利索的。
罢了，要控制食量也绝非一朝一夕之事，得徐徐图之。
楚晚宁微叹，挥手，好心让伙房师傅放过小白护住的几盘食物，自己拾起筷子继续用膳。
一波方平，旁边的小白又开始状况不断，只见她看了看楚晚宁拾筷的动作，伸出五根手指地好奇地握住碗边的两根筷子也跟着有样学样，结果下一秒发现自己什么都夹不起来，气得她一摔筷子，张大嘴巴准备将头埋进那一大盘鸡腿里。
楚晚宁的筷子顿了一下，实在看不惯小白这般令人汗颜的吃相，默了默，伸过手，掌心托住她的下巴，及时遏止住她难看诡异的就餐方式。
小白转眸一个回瞪，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耐。
楚晚宁耐心教导：“不能这么吃。”
小白疑惑：那要怎么吃？
“……”楚晚宁不知该如何作答，静默了一瞬，心里暗叹一声，掌心松开小白的下巴，拿起筷子认命夹了一块糖醋排骨送到她嘴边。
小白福至心灵，立刻张大嘴巴，嗷呜一口，一脸理所当然地接受楚晚宁的投喂。
一块排骨入口，小嘴没嚼碎几下就咽下去了，紧接着又张开小嘴，等待楚晚宁的投喂。
半晌不见小白将嘴里的骨头吐出来，楚晚宁眼皮跳了跳，问她：“骨头呢？”
小白一脸无辜：什么骨头～～
“……”楚晚宁皱眉，又问：“平日在孟婆堂，你就是这样吃饭的？”
小白眨了眨眼：不然呢～～
“你那几个师兄就这么看着？”
“嗯哼～～”实诚的小白眼眸一弯，点头如捣蒜。
楚晚宁面色一噎，凤眸微垂，目光掠过小白露出的那一节纤细白皙的颈子。
她还好意思点头，有哪个正常人吃肉会连肉带骨一起吞入腹中的！
楚晚宁扶额一叹，果然之前就不该太过放纵她出去胡吃海喝，是他的错。
心里想着，同时也分出半口锅强行倒扣在薛蒙三人头上。
不爱护同门，该罚。
此刻，远在红尘中勤勉奋斗的薛蒙三人突觉后背一阵凉嗖嗖的，寒毛倒立，忍不住浅浅打了一个喷嚏，纷纷猜测肯定又是哪个心生狭隘的仇家在人后诽议自己。
镜头回到孟婆堂，接下来，楚晚宁夹了一根青菜，小白别过脸，伸手一挡，指向那盆油光锃亮的鸡腿：不要青菜，要鸡腿！
楚晚宁语气淡淡：“想吃肉，就先吃青菜。”
小白想了想，张口咬过那一筷子青菜，眼神幽怨，一口青菜吃出了嚼肉的狠劲。
楚晚宁很满意，如她所愿地奖励一块鸡腿，对方还是连皮带骨嚼碎后，一口吞咽。
“你……”现下跟小白说不通，没办法，楚晚宁放下筷子，匀了一块豆腐送到她嘴里，“一口素，一口肉，自己选。”
识时务者为俊杰，小白默默权衡利弊了下，选择将就屈服。
在知晓了楚晚宁的投食规则后，接下来，一口素，一口肉，一勺汤，一块点心……小白想吃什么菜，手指就使唤那双筷子的主人，指哪夹哪，如愿以偿，丝毫没有半点羞愧之感。
旁边，又过去一名弟子绕道打饭回来，在经过楚晚宁那一桌时还特意放缓了步子，偏头偷瞄了几眼后，又迅速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周围就坐的弟子们立刻围了上前，开始窃窃私语，时不时偷眼瞄到小白这边。
他们凝气屏息，看到楚晚宁皱着眉头，拿勺舀了一口白粥，沉着脸和少女说了什么。
距离远了些，他们听不清，但见少女看了一眼白粥，态度坚定地摇头，楚晚宁的脸色就更加不善了，神情严肃地讲了几个字。
那口型太好懂了：乖，听话！
一群弟子瞬间都看傻了。
冷血暴躁的玉衡长老怎么可能会放下身段去哄女人，青天白日，莫不是见鬼了？
不，简直比鬼还恐怖三分！
那边师徒二人却浑然不知，小白一口白粥入腹，楚晚宁便拿上筷子挑了一块不带骨头，肥瘦相间的糖醋排骨。
随后，又喝完了一碗甜汤，小白指着面前的空碗，“还……要……”
“今天的甜汤好喝？”
小白嫣然一笑，点点头：好喝～～
楚晚宁拿起空碗，“我再去给你添一点。”他很快去而复返，果然端了满满一碗甜汤，有些烫，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小白唇边，“喝吧”。
就这样，在楚晚宁的连哄带骗之下，这一顿饱饭小白荤素搭配，不知不觉间就均衡了伙食。
本来一个人吃很快的一顿饭，二人稀里糊涂就拖了大半个时辰才用完。
待收拾好碗筷后，孟婆堂的弟子也只剩三三两两，楚晚宁拉起小白的手就要回去，可吃饱喝足的小白上半身懒洋洋地趴在桌上，一刻都不想动弹，软软糯糯地撒了一个娇：“困……”
做人好难，吃又吃不饱，又累又困，她还是做回一条蛇吧。
于是白光一闪，在弟子们的一片惊呼声又变成了那一条熟悉的小白蛇，通体雪白滢润的身躯缩成一团盘在桌上，双瞳一闭，沉沉睡意袭来，没入梦乡。
睡醒了吃，吃饱了睡，懒惰成性……
楚晚宁愣了一下，面色微沉，揣起小白蛇在一众弟子古怪的神情中离开了孟婆堂。
“原来，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少女就是贪吃的小白蛇啊……”
“原来，玉衡长老的关门小弟子，竟然是一位貌若天仙的绝色美人儿，美得连师昧都被比下去了……”
自此，派中渐渐流传起另一段戏言：“水榭藏美人，一笑百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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