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午膳便算了，但从晚膳乃至往后的一日三餐，楚晚宁决定自己去孟婆堂打饭回红莲水榭用膳，有计划地控制小白蛇惊人的食量，逐步递减，直至恢复到正常人的饮食。
夜晚，小白嫌弃幻化成人形吃饭走路太麻烦，就一直保持蛇形在楚晚宁的卧房里活动。
这恰恰也正合了楚晚宁心意，毕竟才过去一天，他还没完全适应小白是个女儿家的模样，如此一来反而免去了二人面对面相处时的尴尬气氛。
当然，这些都只是楚晚宁单方面的想法，小白纯粹就是一个字——懒。
深夜，楚晚宁的卧房里仍透出昏黄的灯光，平日里为了方便照顾小白，逐渐养成了留灯的习惯。
消食回来的小白蛇慢悠悠爬进楚晚宁的房间，靠近床边时才发现他已经歇下了。
那人弓着身子，手枕在脸侧，纤长的睫毛垂着，阖目沉睡，呼吸均匀，一张清俊面孔显得很安宁，又有几分莫名的孤寂。
小白爬到楚晚宁的被子上，盯着被下那张雪谷清泉般清寒的脸庞，细看，一只可恶的蚊子停留在细腻的皮肤上，嗡嗡作响，跃跃欲叮。
“嘶——”吐了吐信子，一秒轻拂过那人细腻的脸庞，可恶的蚊子瞬间葬身蛇口。
脸颊细微的触感还是吵醒了睡梦中的楚晚宁。
“唔……”他轻轻哼了一声，眼皮动了动，一双清贵的凤目微微睁开，看见盘在被子上的小白蛇后，探出一只手，扣住它滑不溜秋的身形，往被子里一藏，“小白，莫要乱吃东西……”言语呢喃着，声如玉碎，温柔至极。
楚晚宁重新闭上眼，被子下，一人一蛇，相拥而眠。
睡梦沉深间，床榻亮过一瞬淡淡的光晕，被子底下的小白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昳丽少女。
她微微蜷缩着身子，像是冷极了，忍不住又往身旁寻找更温暖的热源钻了钻。
第二天一早，楚晚宁睫毛颤动，悠悠转醒。
他困倦地睁开眼睛，意识还有些模模糊糊的，正欲起身，却猛然发觉有个人正跟自己躺在同一张床上，大脑霎时间空白了一瞬，适才忆起眼前这张秀丽稚嫩的面孔是谁。
……小，小白？？？
这一惊非同小可，楚晚宁脸色苍白，更要命的是，他这一动弹，小白也被弄醒了。
少女打了哈欠，光洁细嫩的脸庞睡意酣甜，她迷糊地掀起眼帘，轻描淡写地瞥了楚晚宁一眼，含混不清地嘟囔道：“干嘛呀……我还困着呢……”
较之昨日，今日的小白咬字清晰，语言能力明显好多了。
她嘟囔着转个头，翻个身，被褥顺肩下滑，露出一大片光洁的后背继续呼呼大睡，压根完全不理会身后已经彻底呆滞的楚晚宁。
后背不着寸缕，冰清玉洁的肌肤映入眼帘，那掩盖在被褥底下的娇躯，是不是也……
思此，楚晚宁被震得神识尽碎，眼神似被烫了下，瞬间移开目光，哪里还意识得到小白在嘟囔些什么，只觉得脑子里一道惊雷乍响，思绪凌乱。
他偏过头，一手撤过被褥，严严盖住眼前的春光乍泄。
那边小白抿了抿滟色的唇瓣，复又睡死过去了，楚晚宁想推醒她，可手抬起来，一时又不知从何下手。
然而榻边窗扉，外头一树海棠开得正好，微风袭过，一朵殇落的淡粉色海棠花轻巧落在小白鼻尖，残留的灵息像极了神魂中母亲遗落的印记。
小白眉眼舒展，脸上流露出些许孩童般依恋的神情，睡颜愈发香甜。
楚晚宁凝望着，伸出去推人的手，鬼使神差地转了个方向，摘下鼻尖的那朵海棠，细长的指尖捏着海棠细看。
一边盯着花朵荼靡时的淡淡颜色，一边微微失神，心间莫名生出一丝烦躁，不知如何是好。
脑海放空了片刻，最后楚晚宁选择起身离开床榻，坐起来把自己收拾得衣冠楚楚，接着关上房门，离开红莲水榭，到孟婆堂转了一圈后再回来时，手上就多了一提食盒。
推开门进屋，床上的小白还在睡，楚晚宁放下手中的食盒，走到床边掀袖坐下，伸出手，摇了摇床上的少女。
没反应？？？
楚晚宁眉心微蹙，又摇了摇，“起来了。”
反复摇了几下之后，小白终于舍得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坐在床边一脸高深莫测，神情冷淡的玉衡长老后，揉了揉眼睛，手肘撑榻，慢悠悠地从床上坐起身，身上的被褥也慢悠悠地……
下一秒，楚晚宁伸手，眼疾手快地截住小白身上下滑的被褥，上提至脖颈，裹住她险些暴露的春光。
一双凤眸微闪，盯着她睡得晕红的面颊，高冷道：“你身上的衣服呢？”
“不知道……”
小白摇了摇头，眼眸半睁半敛，毛茸茸的小脑袋低垂着，秀气的下巴耷拉在楚晚宁的手背上，全然一副还未睡醒的模样。
“……”楚晚默了默，无奈一叹。
松开手，起身从衣柜里翻出一件自己少年时穿过的长袖白衫扔在小白头上，“穿上，好了叫我。”
小白拿下头上的白衣抖开，左翻翻，右看看，伸手扯住楚晚宁正欲离去的衣角，叫住他，“不会穿……”
闻言，楚晚宁脚下一滞，闭眼，深吸一口气，努力按耐住心中即将暴走的脾气。
调整好情绪，身体背对着小白，语气平静道：“起来，我教你怎么穿。”
“哦～”
小白敏感察觉到语气平静下的不平静，耳畔听着楚晚宁的话，窸窸窣窣，开始学起了如何穿衣服。
一阵手忙脚乱地折腾过后，小白开口，音色缓慢，“穿好了……”
应该是这么穿吧，她也不确定。
算了，懒得纠结，反正穿上就行了。
闻言，楚晚宁回眸看了看小白身上自己“穿好”的长袖白衫，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年少时的衣服穿在小白身上还是稍微宽大了些，两条裤管长出一节，踩在脚下，衣襟松松垮垮，勉强遮住一身春色。
额门一根青筋跳了跳，楚晚宁拿起床上的腰封站在小白跟前：“举起手。”双手环过腰肢，腰封缠绕三道，系紧，裙带蹁跹，不盈一握。
眉眼低垂，施法将两条显长的裤管裁短，露出一双娇小玲珑的玉足，莹润如珠。
楚晚宁凤眸微怔，移开视线，留下一句：“快把鞋穿好，然后过来吃早饭。”
说完，自个转身走至桌旁，将食盒里的饭菜一一摆放出来。
他不知，小白昨天穿了一天的鞋，自我感觉非常的不舒服，压根就没想过再穿。
眼尾余光瞄到角落里有一面全身的铜镜，迈开腿，一扭一歪地走到铜镜前，左摇右晃，打量着镜子里披头散发的自己。
原来，她有了手，有了脚，是长这个样子啊。
玩了一会儿感觉甚是无趣，小白转过身，朝那边摆饭的楚晚宁一步一步地，慢吞吞地走过去。
楚晚宁放下碗筷，回过头便瞧见小白学走起路来的样子，歪歪扭扭就像喝醉酒了一样，感觉随时可能都要倒地不起。
上前，伸手一把将人扶住，可这家伙却双手一抬，勾住楚晚宁的双肩，头一偏，顺势摔在他身上，脚下长衫微散，双足依然赤裸着。
“鞋呢？”楚晚宁问：“为何不穿？”
“不想穿。”小白给出自己的理由：“麻烦，不舒服……”
“罢了。”楚晚叹了叹，将怀中的人儿扶到桌旁坐下，看着她：“你这走路的样子，真该要好好训练一下。
小白软绵绵趴在桌子上，不情不愿地摇了摇头：我不要。
楚晚宁无视她的意愿，拿起碗筷开始吃早饭。
小白也学着一手拿起两根筷子试着夹起面前的菜，无奈还是学不会，手一松，筷子摔在碗边。
紧接着抬起头，看了看旁边吃饭的动作，四目相对间，楚晚宁的筷子微顿了顿。
小白见楚晚宁只顾着自己吃饭，眸子转了转，挪动身子贴到他身边，下巴倚在肩上，“我……”
话音未落，楚晚宁就伸手将她的脑袋推开。
“我，我饿了……”不死心的小白又挪到楚晚宁另一边的肩膀上，“以前都是你喂的我，啊……”她张大嘴巴，等着楚晚宁投喂。
楚晚宁偏头看她，“当了人，自然要自己来吃。”
“哼……”失望的小白不满地哼了一声，离开楚晚宁的肩。
嘴上虽这么说，但楚晚宁下一秒还是将小白拉到自己身边，牵起她的小手，拿起筷子示范一次给她看，“你看，筷子这样拿就可以了。”
说完，便将手里的筷子递到小白，双手摆弄着她的五根手指，耐心教导她如何使用筷子，“大拇指…食指…中指放这儿…这样拿好之后，食指用力……”
小白拿着筷子伸向面前的菜肴，反复试了几次后终于成功夹起了一块肉，动作缓慢，艰难地送到自己嘴里。
成功了一次，小白心情大好，偏头对楚晚宁扬起心满意足的笑脸，她可以自己夹菜吃肉了。
楚晚宁见状，不由露出一丝赞赏的眼神，拿起另一双筷子开始用膳，期间还时不时便夹起菜肴继续投喂小白。
师徒俩的早膳就这样愉快地过去了，事后楚晚宁在收拾碗筷时，后知后觉想起来。
方才吃饭时，小白吃饭夹菜时的筷子好像是他起先舔舐过的，然后他重新使用的另一双筷子……两人两双筷子都不仅经过自己的口，同时也经过了小白的口，咬过彼此的贝齿，蹭过彼此的嘴巴，……
楚晚宁的耳朵尖不自觉绯红了起来，可半晌后，面色瞬间又黑了黑。
抬起头，视线看向窗外灿烂的繁花，饱餐一顿的小白又重新变回一条小白蛇闭目憩息在海棠花丛间，风吹花落，香雪纷纷。
当白蛇时，闹腾！
变成人后，一样闹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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