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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房间里，楚晚宁撒手将摊死的小白蛇丢放到桌面上，转头又去一旁的角落里捣鼓那一堆毫无头绪的机械零件，全程埋头忘我，食寝照旧，几乎是忘了小白蛇的存在。

半夜，小白蛇醒了，它是被饿醒了。

常年不知年月的沉睡，形体本能吸收日月精华，风餐露宿，肚皮空空，嘴里淡得尝不出味。

蛇是肉食属性，可小白蛇自打有意识起，便连红莲水榭的一口血肉沫味也不曾闻到过，说出去都没人信。

挺立起小脑袋瓜，滴溜溜的竖瞳朝向不远处的床榻观察了好一会儿。

小白蛇见那方床上睡着的白衣人没有动静，挪动软滑的身子骨游下桌脚，开始满屋子钻来钻去、翻箱倒柜地溜达着找东西吃。

大口一张，嗷呜一口吃下好几株名贵药材、几枚灵丹、一碟糕点后，雪白的尾尖揉着肚皮打了一个小小的药嗝。

吃饱喝足，俩眼皮耷拉着又开始犯困了，一双竖瞳望向床榻上平躺沉睡的白衣人游过去，寻到那人暖烘烘的胸口，身子一盘，脑袋一蹭，兽眼一眯，又晕晕乎乎睡过去了。

到后半夜，楚晚宁在睡梦中总感觉自己时常胸闷气短，好像有什么重物压迫着他的胸口，睡不安稳。

一觉天明，喘息间愈是一口气上不来，楚晚宁被憋醒了，凤眸微睁，朦胧间一颗偌大雪白的脑袋占据了他的视线，心头一跳，下意识抬手用力挣开胸前趴着的大脑袋，喝道：“何方妖孽！？”

素衣挥动，他起身跳离床榻，那碗口的白蛇被粗暴震开也不见苏醒，只懒洋洋翻了个身，掀开有爪无麟的肚皮，白光一闪，碗口大的身躯开始缩小成熟悉的一盘细圈，吐了吐信子，依然摊睡不起。

楚晚宁已启唇欲召唤神武，可待寒眸看清了榻被上那一团熟悉的雪白滢润，一怔，“小，小白？”眸光中的冷冽即时烟消云散。

久久，他回过神，转身，目光环视四周，房间一片凌乱，几乎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哦，不，储物的暗柜空荡荡的，药材渣沫也不剩半点，倒是洗劫的挺干净。

他的冰灵芝，锦绣芙蓉，雪樱子……

难怪，今早体型才有了转变，许是小白已将药材的灵力全部吸收融汇了。

楚晚宁眉头一跳，闭目清心，许久，才再次扼杀住内心想要丢蛇的冲动。

他叹息着，一手扯过衾被一角盖过小白蛇，从凌乱的犄角旮旯里翻出一件干净素袍换上，离开内室，到庭院的亭台打坐入定。

眼不见，心不烦，视为净。

半个时辰后，薛蒙拎着食盒准时出现在水榭，只不过一路走过来，眼睛总时不时探头探脑地寻视楚晚宁的左右周遭，也没见着昨天那条小白蛇的半截影子。

楚晚宁一夜未睡好，掀起眼帘瞧见他这明显的窥探，火气莫名的有些大，可面上却淡淡的，曲指轻叩案面：“薛子明——”声音清冷：“你眼睛鬼鬼祟祟在张望什么！”

“我在找那条小白……蛇，呃……”薛蒙挺直背脊，双腿立定，解释道：“小白蛇刚入师门，我怕它不习惯，便想着尽一尽师兄的义务，关心……”一下，话音越来越弱。

都一夜过去了，他实在好奇，师尊会怎么安置那条……活的，小白蛇。

于是乎头脑一热，便自告奋勇抢过墨燃今日备好的吃餐，代他送上水榭。

借送餐之便，行不轨之……呃，不对，打探内部八卦，呸，是消息。

“它习惯的很，不劳你瞎操心。”楚晚宁默了，抬眼但见薛蒙还驻在旁边站着不动弹，语气不耐：“你还有事？”磨磨蹭蹭，扭扭捏捏地，瞧着心烦。

“没有没有——”薛蒙福至心灵，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那个……早膳师尊您请慢用，我走了。”

话毕，后背顶着楚晚宁怀疑的目光，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水榭。

楚晚宁抬头望了一眼天色，一手拎起食盒回到自己的房间，广袖左拂右挥，愣是用法力收拾出一处简陋净地，摆正凳桌，将四个素菜，一碗白粥放上桌。

床榻上盘睡得正香的小白蛇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人间烟火，摊着的身子一个机灵，立马睁眼清醒了，细长的身躯游下榻，一路闻着味窜上桌脚游到桌面上，一双竖瞳与楚晚宁对视，眼巴巴地望着他。

楚晚宁嗜白，眉心一动，心痒痒忍不住伸出一指轻抚着小白的小脑袋，音色清浅：“你，又饿了？”边问，指腹轻抚的动作也逐渐熟练起来。

小白蛇眯着眼点了点头，对楚晚宁的轻抚很是享受，莹亮纯净的眼瞳一个劲地盯着饭菜，伸头吐了吐信子，迫不及待张口就想要一饱口腹之欲。

哪知楚晚宁见着一手停止了抚摸，另一只手拾筷截住它的舌口，“难看。”接着便夹起一筷子青菜喂到它嘴边，“张嘴。”

小白蛇看了看楚晚宁，依言嗷呜一口吞下青菜，两腮鼓起，模样看起来既呆萌又无害。

楚晚宁一口一筷子地喂。

小白一筷子一口地吃。

它满心欢喜地迎接送到嘴边的美食，不消多时，桌上的素菜粥食几乎全部都进了它的肚子，而楚晚宁也只食了半碗白粥便罢。

望着四个空碟子，楚晚宁沉思良久，小白的食量……着实出乎预料，细长的腰身肉眼可见都胖了一圈。

小白蛇敏感察觉到楚晚宁意味深长的目光，头一歪，弯起细长的腰身顺杆子缠上他的手臂，爬到一侧肩头，双目圆睁，歪头卖萌。

楚晚宁偏头看了它一眼，了然叹道：“又撒娇……”却情不自禁上手轻抚了抚它的脑门，一向刻薄的冷眸凝透出丝丝暖意。

小白蛇想了想，腰身一动又溜进楚晚宁胸前的衣襟里，只在衣口探出一个雪白的小脑袋，神情怡然自乐。

楚晚宁身形僵了几秒，感觉小白蛇没有太过分的举动，才慢慢放松肢体，任由它在衣口间探头闹腾。

将空碟收入食盒，楚晚宁带着小白蛇来到莲池的亭台，召出本命神武，古琴九歌。

十指错落有致地拨动琴弦，一曲“颂”调，琴音悠扬，古韵绵长。

小白蛇在楚晚宁的一侧肩上盘着，它闭眼倾听琴音，柔软的腰身跟着曲调的节奏左右摆动，身心舒畅。

一波轮指拂过琴弦，楚晚宁开口道：“这琴声有镇痛的效果，可以治疗你雷劫所至的内伤。”

小白蛇闻言，眼神凝望着楚晚宁，纯粹懵懂。

楚晚宁见状，白皙修长的指尖落在小白蛇的额前，轻轻地点了一点，唇角莞尔。

小白蛇满心满眼倒映着眼前人的容颜，可此刻的它，还读不懂他唇角微泛的笑意。

何为春日梨花？

何为曲水流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