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半个月来，楚晚宁为教导他的关门徒儿，每日辛勤恳恳地调素琴，阅金经，连其他三个徒弟入门以来都没有这个待遇。
小白蛇身为肉食动物，一日三餐却整天跟着楚晚宁清汤寡水，日子过的比那庙堂里的和尚还索然无味。
他楚晚宁是辟谷了无欲无求，可小白蛇现阶段还在长身体，它对食物是有欲望！有追求的！且荤素不忌！
这不将近午膳时分，小白蛇盘成一团瘫在海棠树枝丛间晒太阳，听见不远处一阵熟悉的脚步声进入红莲水榭的结界，眼皮微眯着打开一条缝，目光往下探去。
那个自称是它“三师兄”、长得人模狗样的墨燃一手提着熟悉的食盒又上山送饭了，小白蛇鼻子灵得很，隔大老远就闻到了食盒里熟悉的素汤白菜味，收回目光，不感兴趣地偏过头，继续晒它的太阳。
跟楚晚宁打过招呼，墨燃将食盒放在桌上便转身离开房间，他来到红莲池畔后忽然停止脚步，脑袋开始在池畔边东张西望，然后又回头朝楚晚宁的房间看了一眼，确定他没注意到这里的动静后收回目光，一只手从怀中鬼鬼祟祟地掏出一个油包，打开油纸，拿起那一大块焖得金黄灿灿，泛着油光的……大鸡腿！！！
瘫在树枝杆上闭目憇睡的小白蛇敏感嗅到了一丝不一样的新鲜味道，一下子睁开两只斗大的兽瞳，伸长了脖子往下一探究竟。
瞟了几眼，小白蛇基本上可以断定狗腿子手上那块油到反光的东西它从未见过，身上散发出诱惑的香味，深深吸引了它的味觉。
墨燃拿着大鸡腿不怀好意地在红莲池边走来走去，兜兜转转，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连池子里的水都不放过。
咦？奇怪，不应该啊……
刚才在师尊房里没有如愿看见那条小白蛇，这池子可是那厮的“老巢”，没道理连池子里也没有啊？
难不成，是薛蒙那鸟人想诓我，瞎编一通说自己跟小白蛇相谈甚欢？
躲在暗处的小白蛇将墨燃的动作尽收眼底，看他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准没安好心。
压制住身心上对那股子香味的本能吸引，小白蛇不动声色，悄咪咪纵观墨燃从拿出鸡腿时的尽兴而起，到一口咬着鸡腿一边败兴而去的步伐。
它扭头朝楚晚宁的房间凝望了片刻，见房里那人全然没有注意到它的动静，细长的身子一溜烟爬下树杆，慢悠悠地沿着墨燃身后的脚步印子，悄无声息躲过了红莲水榭的结界，下了南峰，追随着墨燃的身影看他走进了孟婆堂。
小白蛇躲在角落里，仰起脑袋望着比自己身形还要高大许多的房屋大门，鼻子深深一吸。
没错，应该就是这里了。
眼前这座房子里面此刻正幽幽散发出一缕缕诱人心脾的香味，跟墨燃方才手里的东西一模一样的味道，还不止一种呢。
不过禀着小心为上的原则，小白蛇潜伏了半晌，再三确认里面没有威胁后，它决定遵循自己肚子那颗“胃”的想法，扭着细白纤长的身形一股脑钻进孟婆堂的后厨。
死生之巅今日的伙食，照例是一如既往地丰盛。
红烧牛肉肥瘦得宜，鱼香肉丝鲜亮浓郁，农家酥肉金黄焦脆，剁椒鱼头红艳诱人，还有油光锃亮的大鸡腿、糖醋排骨、麻婆豆腐……等等，应有尽有，目不暇接，满目玲琅。
小白蛇吸一吸嘴角快要掉下来的哈喇子，咽了咽满嘴生津的唾沫，左看看右挑挑，两眼纠结着一时不知该从何下嘴，最后决定奔向它刚认识的大鸡腿，钻到那盘肉底上，趁后厨的伙房师傅不注意，蛇口一张，嗷呜一口吞下比自己大了几倍的大鸡腿，锋利的后槽牙连皮带骨嚼碎几下就滑进了肚子，连骨头都不带吐的。
吃完后，它吧唧一下回味了一下大鸡腿的味道，着实是人间美味，比楚晚宁一天到晚喂给它的那些清汤寡菜可口多了。
可是又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吃到如此美味佳肴，思量一瞬，小白蛇决定一次性吃够本，在无声无息吞了几块大鸡腿，转头又盯上了旁边的红烧牛肉，鱼香肉丝，糖醋排骨……
等那些还未吃饱饭的弟子们回头到橱柜前本想让伙房师傅再加添上几份菜色时，伙房师傅回头一看，咦，今天菜色的伙食份量竟然不够了。
不应该啊，死生之巅为了保证弟子营养均衡，荤素搭配，每天的伙食份量都是只多不少的。
伙房师傅立刻去找来总管，一对菜单数目份量，跟往常差不多呀。
这便怪哉了？
伙房师傅和总管在后厨翻箱倒柜，试图找出今天可能被遗忘在哪个死角旮旯里的食材，奈何没有。
最后伙房师傅指了指眼前仅剩的一点糖醋排骨的汤汁，面带抱歉地笑了笑，跟那几个弟子解释道：“那个……今天食材备得少了些，就剩这些汤汁了，你们要不拌点米饭将就吃吧。”
那几个没吃饱饭的弟子站在橱柜前跟伙房师傅大眼瞪小眼，将手里的盘子递给他。
怎么办，只能如此了。
见弟子不计较，伙房师傅脸上的笑容愈发诚恳，拿起大勺正准备下手打汤汁，低头一瞧，霎时瞪大了双目。
只见那盘仅剩的糖醋排骨的汤汁以肉眼可见的动作迅速见底，露出栖息在汤汁底下的“罪魁祸首”。
“嘶——”
几个弟子正等着师傅打汤浇饭，不想那师傅突然唰的一下双手颤抖，他面色苍白地看向眼前菜盘底里露出的那一条浑身粘满汤汁的白色物种，待瞧清它是什么后，结结巴巴道：“有，有，有……”
几个等得不耐烦的弟子耐着性子问他：“有什么？”
“蛇，有……有蛇……”伙房师傅咬了一下舌头，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大惊失色道：“这里不知何时爬进来一条白蛇，偷吃了厨房里的食物……”
“什么！！！”
伙房师傅的呐喊声太过惊悚销魂，以致于整个孟婆堂的人都听见了，“有白蛇？！在哪儿，在哪儿，让我也瞧瞧……”
众弟子见有热闹可瞧，一股脑全部围到了橱柜前边上，无疑都探长了脖子，想看看那条吃了熊心豹子胆的“贪吃蛇”长成啥样。
小白蛇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因为贪图口腹之欲暴露于人前，盘中汤汁见底，小巧的蛇尾心满意足地揉了揉撑胀的肚皮，张了张蛇口，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饱嗝后，睁开两只斗大的兽瞳便瞧见眼前出现了无数个放大的脑袋瓜，脑袋瓜上还有无数双“意图不轨”的眼睛一个劲地猛盯着自己打量。
动物的防御本能让小白蛇瞬间收起萌萌的外表，仰立起蛇头，露出凶狠的表情，磨了磨锋利的后槽牙，冲一众弟子龇牙咧嘴，一招释放出身上的威压，气势汹汹地进入攻击状态，伺机而动。
整个孟婆堂的空气温度骤然下降，霜汽凝聚，寒风瑟瑟。
后边本来置身事外，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薛蒙三人突然感觉着周围这熟悉的霜汽，这熟悉的寒风，这熟悉的配方……
三人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你，面面相觑，厨房里面那条贪吃蛇该不会……就是，就是师尊养得那条……小白蛇……吧！！！
顾不上惊讶，三人放下碗筷，手脚并用麻利地从人后挤到人前，定睛一看，齐声惊呼道：
“小白！！！”
“别激动！！！”
“口下留人，不对，留蛇！！！”
红莲水榭里，楚晚宁终于从一堆机械样图里抽出空挡，他将食盒里的饭菜摆开，起身走到房门口，仰头朝整个水榭上空喊几声：“小白，该用膳了。”
结果回到饭桌前左等后等，始终等不来小白的杯弓蛇影。
面色淡淡的俊容上难得露出一丝诧异，于是楚晚宁起身又走出房门，站在庭前，神识笼罩将整个水榭翻来覆去寻了一遍，却不见小白半点踪迹。
总不能，被哪个不长眼的歹人拐出水榭了吧？
思此，凤眸一动，露出一丝担忧的情绪，闭上眼，将神识扩散至整座南峰，感应到一丝小白游走的气息，顺着沿途弥留的气息一路寻到了……孟婆堂！！！
一瞬收回神识，这下，楚晚宁赫然睁开双目，凤眸蕴含冰霜，脸色彻底冷了下去，白影一闪，步覆如风般迅速赶往孟婆堂。
他生怕自己再稍晚半步，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就要被伙房师傅分尸解剖，变成橱柜前的一道菜中餐，祭奠长老弟子们的五脏庙了。
亦或者，小白凭一己之力，将孟婆堂秒变成雪案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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