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澄推门而入时，带进一身夜露的微凉和木石尘土的气息。他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如鹰，下意识地先扫向床榻，确认魏无羡是否安好。
屋内只点了一盏小灯，光线昏黄。魏无羡靠坐在床头，脸色在灯光下显得愈发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燃着两簇幽暗却执拗的火苗。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也没有昏睡，就那么静静地坐着，手里紧握着陈情。
江澄脚步顿了顿，心头莫名一紧。这副模样的魏无羡，安静得有些反常，让他想起莲花坞覆灭前那些风雨欲来的夜晚。
“怎么还没睡？”江澄走过去，语气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放轻，顺手拿起搭在床尾的外袍披在魏无羡肩上，“蓝忘机不是说你今天又逞强，经脉疼得厉害？”
魏无羡没回答，只是抬起头，深深地看着江澄。那目光太沉，太专注，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看透，刻进骨子里。江澄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皱眉：“看什么看？摔傻了？”
“看你好看。”魏无羡忽然开口，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笑意。
又是这句。江澄心头那点异样感更重了，他伸手想探魏无羡的额头：“发烧了？说什么胡话。”
手在半空中被魏无羡冰凉的手指握住。那手指没什么力气，却抓得很紧。
“江澄。”魏无羡又叫了一声，连名带姓，不像平日插科打诨时的“师妹”。
江澄停下动作，任由他抓着，眉头拧得更紧：“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让医修……”
“没有。”魏无羡打断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又缓缓抬起，对上江澄的眼睛，“我就是想看看你。看看我们江大宗主，有多厉害。”
这话听着像是调侃，可语气里没有半分玩笑，只有一种沉甸甸的、近乎虔诚的认真。
江澄心头莫名一涩，抽回手，别开脸，语气硬邦邦的：“少来这套。有这闲工夫胡思乱想，不如早点养好你那破身子。”他转身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冷茶，一口气灌下去，压下喉间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莲花坞……今天怎么样？”魏无羡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换了个话题。
提起这个，江澄神色稍缓，带上了几分惯常的干练：“进展还行。主殿的地基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蓝家的人弄了个什么固土阵法，比预计的结实。码头那边新到了一批木材，品相不错。就是人手还是不够，特别是懂点粗浅阵法、能帮着打下手的修士。我已经让江沅去联系几个信得过的散修和小门派了，看看能不能招揽一些。”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三天后的‘水路会’，是个关键。成了，往后重建的钱粮就有了稳定来路；不成，或者压不住那些地头蛇，麻烦就大了。”
“你一定能成。”魏无羡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不高，却异常笃定。
江澄回头，撞进魏无羡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往日的戏谑不羁，没有自暴自弃的颓唐，只有纯粹的、毫无保留的信任，像磐石，像定海神针。
“你倒是会给我戴高帽。”江澄哼了一声，心里却莫名安定了些。这家伙虽然躺着，但脑子没坏，还能看出他的压力，知道说句人话。
“不是高帽。”魏无羡摇头，很认真地说，“你是江澄，云梦江氏的江澄。你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成。”
江澄怔住了。这话太熟悉，熟悉到让他心脏猛地一抽。曾几何时，也有人用这样理所当然的语气对他说过类似的话，然后……然后就只剩下他一个人，扛着支离破碎的一切，走到今天。
他看着魏无羡，看着那双眼睛里的坚定和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痛楚？是了，魏无羡也在痛，为过去，为现在，或许也为看不清的未来。
“少废话。”江澄移开目光，声音有些发硬，“你自己这副样子，少操心我的事。赶紧把身体养好，别拖后腿才是正经。”
“好。”魏无羡应得干脆，甚至弯了弯嘴角，“我会的。尽快。”
这态度好得让江澄有点不适应，狐疑地打量他：“受什么刺激了？蓝忘机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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