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霄贤在天津没白干活，虽然把姨妈家的厨房折腾到要重新装修的程度，但有件事他做得好。
好好教女儿。
洋芋儿又乖又懂事，知道带弟弟知道听爷爷奶奶话，自己吃饭睡觉还不欺负猫。才两天，爷爷奶奶便主动提出来让他俩赶紧滚，把孩子留在天津他们照顾。
怎么不明白这是爸妈惦记着自己身上的伤，何九华千恩万谢一步三回头才留下孩子跟秦霄贤踏上回京的路。
“旋儿哥，我还是想再跟你商量一下洋芋儿的事。”
“不商量。”
“你再考虑考虑。”
“不考虑。”
“你要是这个态度，就别把孩子留给我爸妈有本事你自己带着。”
倒是没想到，何九华能说出这样的话。秦霄贤放慢车速想了一会儿，牵了何九华的手。
“别撒娇，我说的是正事。”何九华用力把手抽出来。
“我回去请个阿姨。”秦霄贤答了一句。
“没啦？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案？”
“我就不明白，你多大的心眼容不下一个孩子！”
“行！我就是心眼小，已经留给桉桉了再容不下其他人。”
“你也容不下我！”
一路再无话，何九华觉得自己累得快喘不上气。
做不到也狠不心来，什么都不管也什么都不顾。
车子滑进北京南收费站，眼瞧着夜幕降临何九华觉得自己如倦鸟归巢疲惫得张不开嘴。
“我要回家。”何九华是要回父母家。秦霄贤理解是要回公寓，在楼底下车库僵持不下。
“你又发什么疯？”秦霄贤问他。
何九华用力开门把秦霄贤从主驾室拉下来不肯上楼，扬长而去。
凌晨一点，年轻人的精力好得让人羡慕。电话接通，一阵刺耳的电音让何九华以为自己打错了。拿下来手机再看，确定这是秦霄贤的电话没错。
“哥，老秦蹦着呢，你过来吧？”
原本是想给自己搭个台阶下来的，何九华现在觉得多余。他回家换衣洗澡头发都还湿着就在床上趴在睡着了，是给腰疼醒的。可能是做了梦有关秦霄贤的梦，看着手上洗澡也没拿下来的戒指就决定给不再在佛龛上坐着，寻个台阶下来算了。
“没事，你让他接着蹦。”
觉是彻底睡不着了，何九华想等天亮去社区医院报道，在院子里坐着发呆。凌晨三点，手机振动了一下。秦霄贤发过来一个长达十五秒的视频：“哥啊哥，我好想你呀。看见了啊没别人没妞儿。”
明显是喝大了，说话大着舌头镜头在昏暗的灯光下颤抖，运镜极其随便。何九华想骂人，可现在的情况是就算发挥他的功底秦霄贤也许根本就听不见。
凌晨六点，看着在院子躺椅上睡得跟死猪一样的秦霄贤，何九华不忍心还是去屋里给他拿了床被子搭上。
前一个小时，代驾把他那台车开回来，排气管震得隔了两条胡同他都能听见响动。实在扰民也实在不想打搅左邻右舍休息，要不然传到他妈耳朵里去又是一桩麻烦。只好拿手机替秦霄贤付了钱一看金额整整一百八，就能预计秦霄贤是北到南跨了整个北京来找他。
“我要找我哥！”被何九华搀着进院子秦霄贤嘴里都只有这一句话。当他抬头看见院子里要死不死的蔷薇花，才明白已经是到了家。何九华心里有气，更烦秦霄贤这一身不知道是什么洋酒白酒的气味儿和哪个女人或者男人身上的浓香。丢他在院里躺椅上，就独自进了屋。
七点何九华眼瞧着天亮，换了衣服出门过早。秦霄贤不知道在院里梦见了什么，嘴里一直嘟囔着：“洋芋儿，洋芋儿，快跑。”想必是梦见了地震，一下就心软了。何九华又折回来，去厨房拿保温杯兑了蜂蜜水搁到他手边出了门。
“我还是建议你，再去大医院系统的检查一次。现在片子看起来，因为扭伤你腰部的骨质增生在增加。本来增生不全是坏事，可以帮你缓解一部分压力。但是增生过多形成骨刺，外部理疗肯定是不起作用的多半还是得手术根治。”
“家里事多，先保守治疗吧。”
社区医院的结果，不是好消息。一想到家里睡着的死猪和嗷嗷待哺的孩子，哪一位都没有给他彻底休息养伤的时间。
刚进门，厨房的锅碗瓢盆就碰撞出一段欢快的乐章。面粉洒了一地，西葫芦切成条，肉剁得稀碎。
“哥，你回来了。等着吃啊，我给你包饺子西葫芦馅的。”
“不劳烦少爷。”
“不劳烦，应该的。”
等饺子终于端上来，何九华已经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一觉。一锅片汤，一锅半生不熟，这看上去都让人下不去嘴。
沙发太软何九华睡不踏实，还把要给睡疼了。他不想做见缝插针的怨妇或者是没完没了的碎嘴，叹了口气选了那碗片汤。
“你还别说，着西葫芦丸子汤还挺好喝的。”总得有人先开口。
“我点个外卖吧。”自己做的饭自己都张不开嘴，太为难他哥了。
“忙活一早上，不用了。”
“国贸有家饺子天天从海边空运的鱼来做馅，我点来给你尝尝。”
“我不配。”
“您怎么不配！你配得上这世上最好的！”
“我就配你天天作死我！”
憋了一晚上的气没地儿撒，吼了这一句莫名其妙的觉得松快多了连腰都不疼了。
秦霄贤脑子一转，不敢搭话出去车上抱了一堆宣传资料来。从海淀朝阳到东城西城，再到丰台通州大兴昌平，全是房子的资料。
“哥，你挑个你喜欢的。”
何九华没看懂，大少爷又抽的什么疯。随便看了一套朝阳的资料，认真的数了一下房价那一栏后面标注了几个零，气得更加血脉喷张问他：“你有多少钱，敢看这个房子？”
好像想象很美满，现实确实很骨感尤其是面对北京居高不下的房价。饶是吃喝不愁富二代大少爷，也多少有些吃力。
“昨晚没注意，那咱看个别的。”秦霄贤随便挑了一张纸又递过去。
“我喜欢这个，我就在东城生的。”何九华选了一张，故意说。
建国门外大街，寸土寸金的豪宅光看一眼仿佛外面都闪着金光。这要是住进去浮生万象纸醉金迷，一切都在脚下好似住进了城市的心脏。
双手把资料接过来，秦霄贤盘算了一下银行卡的余额和公司还没给他结清的酬劳，好像首付都还差一大截。
“买！要买就买个好的！”鼓足十分勇气秦霄贤才说。
昨晚上，秦霄贤在酒吧跟朋友哭诉他哥的种种“罪行”。朋友听完后总结，买个房子吧，买了房子你哥带着孩子住进去心就定了。
所以，特事特办加急处理，酒还没喝完就给他搜罗来了这一大堆资料。
现在何九华生气的点在于，在西北在天津苦口婆心循循善诱都没能让铁树开花。就一晚外面朋友的几杯酒，倒是让他醍醐灌顶。
最终还是何九华心疼人，不忍让热搜包年的男子在中介面前尴尬。本着为了孩子就近读书的名义，挑了一套海淀的学期房去看。
学院路带上学指标的房源仍旧是天价，秦霄贤还得考虑他们是两个孩子。两个孩子读书生活哪一样都不能马虎，能入秦少爷眼的房子就少之又少。
其实何九华哪里想要真的买房子，秦霄贤兜里有几个大子儿能办什么样的事就算这几年没管过他的花销，也能琢磨个大概。现在他们那两套公寓楼上楼下挨着，将就着不是不能住。可他就是想让秦霄贤明白，这生活过日子得一步一步来得有规划哪能头脑一热就拍板。
秦霄贤蹲在马路牙子上找他哥要了一支烟，何九华蹲不下去拿着烟指着学院路的豪宅说：“我们北京人讲，这个地方的房子出生没有的那就是命里没有了，知道吗？”
“凭什么没有!看不起谁！”
一句玩笑，秦霄贤当了真。垃圾桶丢了烟转身就要往回走，转身走了几步停了一会儿又倒回来说：“你给我等着，我就是要让你带着两个孩子住进这里。天天等我回家，给我做铁锅炖大鹅。”
“我看你像大鹅！”
不欢而散，何九华回家继续喝片汤。秦霄贤神龙见首不见尾。
半夜电话响起来的时候，何九华正对着镜子贴膏药。陌生的数字来电是不接的，可这串数字化成灰也认得。
是尚九熙。
“有事？”
“你爷们喝多了，不安全给他弄回去吧。”
电话那头还是人声鼎沸，跟何九华这边的鸦雀无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终于找到车位停好车，何九华按照地址走进去尚九熙第一眼就看见了。好像尚九熙也喝了酒，颤颤巍巍的来拉何九华手。
“你把人孩子怎么了，那个委屈啊？”
“我能把他怎么？”
“哭着喊着要给你买房子，还必须得是三环里的。现在您身价这么高了么？”
“放屁！”
“何健，你跟我矫情也就算了。别霍霍人家孩子，听见了没有。”
“你他妈再说一遍？”
“我是跟你说，过。。。过不好再回来。我不嫌弃你。”
桌上地上全是酒瓶，嘈杂得像清晨的菜市场。桌子边的有的人何九华认识，是尚九熙的朋友原来也是一起吃饭打牌的。有的不认识，扯着秦霄贤大着舌头说话。不知道两边人是怎么碰上的，何九华看了一圈都没想明白秦霄贤怎么跟尚九熙能坐一起喝酒。也可能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之间这些破事，成年人之间的友谊脆弱又微妙。
没人听见他俩的对话，尚九熙喝酒上脸眼睛迷糊着，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何九华不想计较，避重就轻的回答他：“我把秦霄贤弄走。”
“我给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什么话？”
“过不好再回来，我不嫌弃你。”
何九华敢确定，尚九熙是真的喝多了。喝多了爱说车轱辘话，爱眯着眼睛笑这些都符合。
懒得跟醉鬼聊瞎话，何九华扯了秦霄贤抬腿就要走。刚走到门口，没想到尚九熙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拉住了秦霄贤。
“我。。。我告诉你啊，对你哥好一点。”
“我不要你管！”
“我怎么不管？我该管！”
说完又来拉住何九华的手，把两双手重叠在一起。
夜风灌进脖子，没浇醒两个醉鬼倒是激得何九华冷得一激灵。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栽了两次跟头。谁都不想要，手抽回来插进兜里转身就走。他能帮谁呢，新欢旧爱在他这里都是刻骨铭心刀刀致命。那个王八蛋跟讲包袱似的，给他尽数掀开。心上的血痂快要跟皮肤融为一体，今天又冷不丁的破开。鲜血流不尽，疼痛治不好。
直到听见背后拳头落到肉上的声音，何九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秦霄贤站在台阶下头不知怎么的跟尚九熙扭打在一起，嘴里也全是浑话：“我不要你管，我不要你管！”何九华替他着急，心说你跟醉鬼扯什么闲篇呢。
“行啦！”秦霄贤看见何九华走了又回来，拉住他跟尚九熙显摆。
“我哥就是心疼我！”
或许是男人自尊受到了挑战，尚九熙反应过来还了秦霄贤一拳。
只是夜太深，没看清，打到了何九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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