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XI. Engulf

我发现了个好去处。

那日外头巨大的机器轰鸣和喧闹的人声将我吸引了出去，我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操纵钢铁巨爪将一棵枯死的大树挖起运走，便发现了后头小坡上的秋千架。每当有风吹过的时候它便会带着上面的我一起轻轻晃动，而这总能让我心绪平静。在这里我可以俯瞰半个科克沃斯，而这小镇总带给我种莫名的熟悉感，仿佛我也曾住在这里在这里生长，但一切又是那么不一样。

两个多月时间下来我发现自己不仅缺失了大部分的记忆甚至连情绪都丧失了许多，而能引起我为数不多情绪波动的似乎都跟面前的这个男人有关。我会因他长时间未进食胃痛而焦急，会因为他整夜无法入眠而叹息，会因为他晚归时双手颤抖和满身冷汗而心疼，会恨不能替他分担繁重的工作，更会为他罔顾自己身体而气愤。

我喜欢Hogwarts的城堡场地还有森林，更喜欢他的地窖和课室，他跟在蜘蛛尾巷时候一样每晚合衣在办公桌后面坐着闭眼小憩，如果不是每天清晨他会到隔壁房间，回来时身上总会带着微潮的水汽，我甚至都开始怀疑学校是否没有给他安排宿舍。我时常能看到他在夜深人静之时盯着桌子上的一个小水晶瓶发呆，原以为里面装着什么珍稀药剂或者瓶子价值昂贵，却在飘下来端详时才发现那不过跟他架子上那些瓶子如出一辙，并且空空如也。但他却在回到地窖的第一天就珍而重之地将其放在了桌子的右手侧，把原本放置在那里倒扣的相框小心翼翼地收进抽屉底层。

我不明白他为何从不回隔壁休息，明明隔壁有两间卧室即使客厅里也有更为舒适的沙发，连色调都比这冰冷的办公室来得舒服得多。但他似乎避之如猛兽一般，即使是每日清晨的洗漱也是匆匆进行，有时甚至连头发都还淌着水便急不可耐地回到办公室把自己窝在靠背椅上才长舒出一口气。

我却挺喜欢那里。

或许是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或许是因为那大床看起来太过舒适；或许是由于有间卧室里的东西是我到现在唯一能接触到而不是径直穿过；或许是因为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太过无聊，而在那里我可以翻阅前任主人留下来的书籍笔记，总之，那个房间令我流连。除了大量魔药学和炼金术书的大部头，如尼文版的《诗翁彼豆故事集》以外我在这里甚至还发现了些并不属于魔法界的书籍，有聂鲁达与莎士比亚，易卜生与狄更斯，莱蒙托夫与果戈里，还有誊抄到羊皮纸上的某些章节与词句。我难以想象会是个什么样的人，窝在这昏暗阴沉的Slytherin地窖读这些麻瓜作者的作品，他，抑或是她会跟隔壁那个男人讨论这些吗？凝视隔壁男人时脑海里是否会浮现出那首《乌黑的眼睛》，那句被抄写数十遍的“白天黑夜不落的星”又是对谁的告白之言？会在研磨毒牙或者等待坩埚沸腾之际想起哈代笔下的苔丝吗？那些用斯宾塞体细细誊抄下来的诗句又是为谁而感？《二十首情诗与绝望的歌》扉页上的Charlotte Lynn可是这间屋子主人的名字？

我窥探这一切，渴望通过书上偶尔的只言片语本子上的胡乱涂抹拼凑出这是个怎样的人。我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直到某日从隔壁传来那个男人无法克制的怒吼咆哮，我才疑惑地飘回办公室里，趴在他肩头看对面被他揪住衣领一脸无措的男生。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故意打碎——”我顺着那男孩躲闪的眼神看去，地上正散落着细小的水晶碎片，而桌子上原本摆着水晶瓶的位置空空如也，旁边冥想盆里银色的物质还在疯狂地旋转。

“你跟你那猪猡一般的父亲一样傲慢无礼，伸长鼻子到处窥探别人隐私，以掠夺破坏他人心爱之物为乐趣！现在，滚出去！滚！你的课程结束了！别让我在这间办公室再见到你！”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失态，他死死揪着男孩的衣领，怒火仿佛灼痛了双眼把眼底灼烧得一片通红，随着他猛地一推那男孩重重地跌坐地上，在一个玻璃罐子砸到他脑袋之前屁滚尿流地扭开房门逃了出去。

不知道是因为那瓶子摔得太过稀碎还是男孩走的时候把一些碎屑带走，任凭男人如何克制着声音的颤抖一遍一遍念着修复咒语那些碎片都无动于衷，只有灯火在尖锐的棱面上忽明忽暗地闪烁，仿佛在嘲弄对方是白费力气。他最终还是放弃了，靠着桌子一言不发，黑发遮挡住了他大部份的面庞也遮挡住了那空洞的双眼，但那悲伤依旧洋溢而出，让我这片残魂甚至都觉得被那满溢在房间中的悲伤缠绕挤压，以至于呆楞在半空之中甚至没有发觉他何时已经将那些碎片清理一空。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那天的男孩曾来过两趟，一次是在门口放了五六个各式水晶瓶，一次是试图往门缝里塞进一张照片。而不出所料地，每当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男人总会突然打开门，用恶毒的语言讽刺他让他把那堆破烂拿走，除了在看到照片的一瞬间一把揪过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他这是从哪里来的。

“放开我，”男孩扭着身体试图从他枯瘦的手里挣脱出来，“我只是来送个东西，要不是——”

“那就滚！滚得越远越好！”男人咆哮着，整张脸都扭曲了起来，仿佛愤怒与悲哀交织在一起互相比拼着谁更占上风。“Severus，”那个白胡子老头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上，点头示意男孩先行离开，“是我让哈利过来的，我有东西要给你。”

“我偶然在Creevy先生那里发现了这张照片便询问他是否能把它给我，他也很慷慨地答应了我的请求。我想你或许愿意留下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