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遇·发丝间的牵引
医院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清冷气息。日光灯管发出均匀的白光，映照着光洁如镜的地面，反射出些许忙碌穿梭的医护人员身影。
长椅上，坐着一个年轻的男人。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深色西装，身形挺拔，肩背线条却绷得有些紧，与他过于年轻英俊的面容似乎不太相称。他低垂着头，视线落在自己交握的双手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周遭的一切喧嚣——护士推着器械车走过的滚轮声，远处隐约传来的谈话声，似乎都与他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直到——
“哇啊——！”
一声响亮而充满生命力的婴儿啼哭，如同划破寂静夜空的曙光，骤然从产房内传了出来。
男人猛地抬起头，那双沉静的眼眸里瞬间迸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紧张、期待、还有一丝初为人父的、不知所措的喜悦。他几乎是立刻站起身，快步走到产房门口，却又在门前刹住脚步，像是怕惊扰到什么。
门从里面被打开，护士抱着一个襁褓走出来，脸上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恭喜，是个小千金，母女平安。”
男人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小婴儿，动作僵硬得仿佛在捧着一件稀世易碎的珍宝。襁褓中的婴儿哭得小脸通红，眼睛还没完全睁开，挥舞着小拳头，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他看着她，那双惯常冷静甚至带着些许疏离的眼眸，此刻柔软得像化开的春水。
他伸出食指，极轻极轻地碰了碰婴儿温热柔软的脸颊。
“默默……”他低唤着早已取好的名字，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是爸爸。”
…
（场景切换：一年后）
阳光有些刺眼，透过福利院老旧的窗玻璃，在积着薄灰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院子里，孩子们吵闹的嬉笑声隔着墙壁隐隐传来。而在活动室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看起来约莫五六岁的男孩独自坐着。他有一头略显凌乱、似乎许久未曾仔细打理过的蓝色短发，发梢已经盖过了耳际。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尺寸有些不太合身。
他低垂着头，专注地看着地上几只蚂蚁搬运着比它们身体大上数倍的食物残渣，湖绿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属于这个年龄孩子的好奇与活泼，只有一片近乎漠然的沉寂。
“就是他！怪物！蓝头发的怪物！”几个稍大点的男孩围了过来，带着不怀好意的哄笑。
“眼睛颜色也怪怪的！”
“没人要的野孩子！”
推搡和辱骂接踵而至。男孩猛地抬起头，那双湖绿色的眼睛里瞬间结满了冰碴，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小兽，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与那几个孩子扭打在一起。他个子小，力气却不弱，动作带着一股不属于孩子的狠厉和孤注一掷。拳头落在身上闷响，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更加凶狠地反击。
“干什么呢！住手！”闻讯赶来的老师急忙将扭打在一起的孩子拉开。
带头的那个大孩子恶人先告状：“老师！是他先动手的！他是疯子！”
男孩被老师拽着胳膊，头发凌乱，嘴角破了皮，渗出血丝，衣服也被扯得歪斜。他倔强地仰着头，湖绿色的眼眸冷冷地扫过那些指责他的孩子，最后落在老师带着责备和无奈的脸上，没有丝毫辩解，也没有丝毫悔意，只有一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
像他这样，头发颜色异于常人，性格孤僻冷硬，甚至有些“暴力”倾向的孩子，在这个地方，几乎是被默认不会被任何家庭选中的。他习惯了排斥，习惯了独自舔舐伤口，也用坚硬的外壳将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
…
活动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院长陪着两位气质不凡的成年人走了进来。男人穿着笔挺的西装，面容儒雅却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女人穿着优雅的连衣裙，容貌温婉美丽，她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小女孩穿着漂亮的蕾丝边公主裙，柔软的棕色头发上别着精致的发卡。
“王先生，王太太，孩子们都在这里了。”院长热情地介绍着。
所有原本在玩耍或发呆的孩子，几乎在同一时间挺直了背脊，努力露出自己最乖巧、最讨人喜欢的笑容，眼巴巴地望着那对光鲜亮丽的大人，以及他们怀中那个如同洋娃娃般精致的小女孩。
唯有角落那个蓝发男孩，只是淡淡地瞥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继续看着地面，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甚至不着痕迹地向阴影里缩了缩，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王廷懿的目光扫过一排排充满渴望的小脸，最后落在那个格格不入的蓝色脑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这种颜色……太扎眼了，性格看起来也沉闷不讨喜。
林岚顺着丈夫的目光也看到了那个男孩，他独自坐在角落，身影单薄，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孤寂。她心底轻轻叹了口气，抱着女儿，柔声对院长说：“我们想看看，有没有和默默投缘的孩子。”
她怀里的王默，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张望。她的视线掠过那些努力表现的孩子，最终，定格在了那个躲在角落的蓝色身影上。
她似乎对那片不同于常人的蓝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林岚抱着她，在院长的陪同下，缓缓走过每一个孩子面前。王默只是眨着眼睛看，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直到，他们走到了那个角落。
男孩感觉到阴影笼罩下来，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却没有抬头。
小王默却在妈妈怀里不安分地扭动起来，伸出胖乎乎、带着奶香的小手，咿咿呀呀地，目标明确地抓向了男孩那头略显长的蓝色头发。
“哎呀，默默，不能抓哥哥头发。”林岚连忙轻声制止，想要把女儿的小手拉回来。
旁边的老师和院长心都提了一下。他们都见识过这男孩的“劣迹”，揪他头发的孩子，无一例外都被他毫不客气地拍开过手，有时力道还不轻。
然而，预想中的反应并没有发生。
感受到头发被拉扯，男孩的身体僵硬了一瞬，湖绿色的眼眸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倏地抬起。
他的目光，撞进了一双清澈纯净、毫无杂质的大眼睛里。那双眼睛正好奇地看着他，带着婴儿特有的懵懂和天真，小手还紧紧攥着他的几缕蓝发，似乎觉得这颜色很有趣。
那冰冷的、带着防备的湖绿色，在触及这双眼睛的瞬间，如同春风吹拂过的冰面，细微地、难以察觉地松动了一丝。他看着这个粉嫩团子一样的小女孩，她身上散发着好闻的奶香味，小嘴咿呀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意味着什么。
他居然……没有像对待其他挑衅者那样，立刻拍开她的手。
他就那样僵着脖子，任由那只小手揪着自己的头发，甚至因为她的力道，脑袋微微偏了一下。
老师们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新奇。揪他头发的孩子不止一个，但能让这孩子忍住没动手的，眼前这个小女娃还是第一个。
王默似乎觉得这蓝色的“玩具”手感不错，揪着还不肯放了，小嘴里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另一只小手也挥舞着想要加入。
林岚看着女儿这模样，又看看那个虽然面无表情、却意外地容忍了女儿无礼行为的男孩，心里微微一动。她尝试着柔声对男孩说：“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抿着唇，没有回答，目光依旧落在王默脸上。
王默却好像听懂了妈妈的话，松开了一只手，转而指向男孩，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婴语”，小身子往男孩那边倾，似乎想要靠近。
“看来默默很喜欢这个哥哥呢。”林岚笑着对丈夫说。
王廷懿的脸色却不那么好看。他打量着男孩，那异于常人的发色和瞳仁，那冷硬的神情，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适合陪伴他娇娇软软小女儿的人选。“这孩子……性格是不是太孤僻了点？我怕他照顾不好默默。”
“可是默默好像只对他特别……”林岚有些犹豫，女儿难得对一个人表现出如此明显的兴趣。
小王默似乎感应到爸爸的反对，小嘴一瘪，乌溜溜的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水汽，眼看就要哭出来，小手还执着地伸向男孩的方向。
最终，还是拗不过宝贝女儿的“坚持”。
手续办得很快。王廷懿虽然心里百般不愿，但在妻子和女儿的“双重压力”下，还是点头同意收养这个名叫水清璃的男孩。
离开福利院时，水清璃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依旧是沉默地跟在后面。王廷懿抱着女儿，越看身后那个蓝发绿眸的小子越不顺眼。这小子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子别扭劲儿，哪点配待在软糯可爱的默默身边？要不是默默……
他怀里的王默，却趴在爸爸肩头，睁着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后面那个新来的、头发颜色很特别的“哥哥”，小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却已经又笑了起来，伸出小手朝着水清璃的方向抓了抓。
水清璃抬眸，对上那双清澈带笑的眼睛，脚步微微顿了一下。
阳光透过车窗照进来，在他罕见的蓝色发丝上跳跃，映出一圈淡淡的光晕。他看着那个小小婴儿，湖绿色的眼底，冰层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缓慢地，开始融化。
只是当时，谁也不知道，这一眼，这一次发丝间的牵引，缠绕出的，是怎样一段交织着极致甜蜜与致命危险的未来。
王廷懿看着女儿对那小子笑，心里那股莫名的不爽越发浓重，这小子，怎么看都觉得碍眼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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