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暗涌与共舞
试衣间的门在王默身后合拢，将外面那个由灯光、香气和潜在杀机构成的世界暂时隔绝。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她自己清浅的呼吸声。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丝质裙摆摩擦着皮肤，带来细微的窸窣声。她抬起手腕，那块时尚腕表的屏幕幽微地亮着，上面清晰显示着两个定位光点——一个在三楼咖啡厅区域静止不动，属于水清璃；另一个，那个代表鸭舌帽男人的红点，正在二楼向着通往一楼的扶梯方向快速移动。
他动了。是被水清璃的逼近惊动了，还是完成了侦查准备撤离？
王默的指尖悬在腕表侧面的微型控制器上，心跳平稳得不像话，与外面那个扮演着天真娇妻的她判若两人。清除指令只需零点几秒就能发出，附近伪装成普通顾客的组织外勤会立刻行动，让那个鸭舌帽男人“意外”消失在商场的人流中。
但她的指尖最终没有落下。
她需要这场混乱。需要这突如其来的变量，来打破她和水清璃之间那层温情脉脉却又危机四伏的薄冰。她要亲眼看看，在真正的危机面前，她这位枕边人，这把她亲手淬炼的利刃，会如何挥向何方。
门外，金琦的声音带着些许疑惑传来：“默默？这件不合适吗？怎么没动静了？”
王默深吸一口气，瞬间将所有冷静与盘算压入眼底最深处。她调整面部肌肉，让唇角扬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带着点懊恼的弧度，猛地拉开门。
“哎呀，后面的拉链好像卡住了！”她皱着小巧的鼻子，语气带着娇嗔，转过身，将光滑的脊背和那看似确实被布料勾住一小缕的拉链头暴露在金琦面前，“琦琦，快帮我看看！”
她选择了一个最自然，也最将自己“弱点”暴露在外的姿态。背对着可能存在的危险方向，将信任全然交付给身后的“闺蜜”。
金琦不疑有他，笑着上前帮忙整理。“你啊，总是这么毛手毛脚……”她的指尖触碰到拉链，专注地解着那细微的勾连。
就在这一刹那！
“砰——哗啦——！”
二楼传来一声沉闷的重物落地巨响，紧接着是女性尖锐的惊叫和玻璃制品碎裂的清脆声响！人群的骚动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以二楼某一点为中心，波纹般扩散开来！
“啊！”金琦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手一抖，惊呼出声。
王默的身体也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但很快放松下来，仿佛只是被噪音惊吓。她迅速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慌和好奇，抓住金琦的手：“怎么了？上面发生什么事了？”
她的目光却如同最敏锐的雷达，飞快地扫过四周。人群开始骚动，有人驻足张望，有人慌乱地避开声音来源方向。而在那片逐渐升腾的混乱边缘，她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水清璃。
他正从三楼扶梯快步而下，身形在慌乱的人群中显得异常稳定和迅捷。他没有看向二楼事故中心，那双碧蓝的眼眸如同淬了冰的深海，穿透攒动的人头，精准地锁定了她所在的位置。
他的目标明确，步伐没有丝毫迟疑，正以一种看似寻常、实则极快的速度，向她靠近。
王默的心跳，在他目光触及的瞬间，竟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那眼神，不再是平日的温柔缱绻，而是纯粹的、属于猎食者的冷静与专注。他在确认她的安全，同时，也在评估她周围的任何潜在威胁。
“好像……好像是二楼一家饰品店的展示架倒了，砸到人了？”金琦踮着脚，试图看清情况，声音还带着惊魂未定。
王默握紧了金琦的手，指尖微凉。“我们……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她小声提议，语气带着依赖和不安，完美扮演了一个受惊的、需要保护的普通女性。
“好，好，我们快走。”金琦连忙点头，拉着王默就想随着人流往商场出口方向移动。
然而，王默的脚步却像是钉在了原地。她的目光，越过金琦的肩膀，看到了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他果然没有离开，而是混在骚动的人群中，正借着混乱的掩护，朝着她们这个方向挤过来！他的右手看似随意地插在外套口袋里，但那口袋布料勾勒出的坚硬轮廓，明确指向某种武器。
他目标明确。不是撤离，而是趁乱接近！
水清璃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下行的速度更快，眼神锐利如刀，与王默的目光在空中有一瞬间的交汇。没有言语，甚至没有细微的表情变化，但王默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指令——待在原地，别动，靠近我。
这是一种绝对的、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王默顺从地停下了试图跟随金琦的脚步，反而微微向后，退到了试衣区入口一个相对靠墙、视野略有遮挡的位置。这个位置，既能避开最直接的人群冲击，又恰好在水清璃冲下来的路径上，同时，也微妙地限制了她自己的行动范围，仿佛一只受惊后本能寻找角落庇护的小兽。
金琦被她拽住，不解地回头：“默默？”
“我……我腿有点软……”王默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脸色恰到好处地泛起一丝苍白。
水清璃的身影已经下到二楼，他没有理会那片仍在持续的混乱中心，目光死死锁定那个不断靠近的鸭舌帽男人。两人之间的距离在快速缩短。
十米，五米，三米……
鸭舌帽男人似乎察觉到了水清璃的逼近，插在口袋里的手动了一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让开！都让开！有孩子受伤了！”一个穿着商场保洁制服的男人推着一辆巨大的清洁车，毫无预兆地从斜刺里冲了出来，正好隔在了水清璃和鸭舌帽男人之间！车上堆满了杂物，瞬间阻挡了双方的视线和行动路线！
是意外？还是……同伙的掩护？
水清璃眉头骤紧，脚步被迫一顿。
而那个鸭舌帽男人则利用这短暂的障碍，身形一矮，如同泥鳅般滑入旁边一家正在做促销、人潮尤为拥挤的服装店，瞬间消失在了密密麻麻的衣架和顾客之中！
水清璃眼神一寒，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改变方向，试图绕过清洁车追入那家店铺。
“清璃！”
一个带着哭腔的、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水清璃猛地回头。
只见王默不知何时挣脱了金琦，向他跑了过来，可能是因为惊慌，脚步踉跄，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纤细的高跟鞋鞋跟猛地一歪，整个人惊呼着向前扑倒！
她摔倒的角度和时机，巧妙得令人心惊。正好拦在了水清璃追缉的路线上，也瞬间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默默！”水清璃所有的追击念头在看到她摔倒的瞬间被强行掐断。他几乎是本能地折返，长臂一伸，在她完全倒地之前，稳稳地将她捞进了怀里。
温香软玉撞了满怀，带着她身上特有的、清甜的栀子花香，以及一丝真实的、因惊吓而产生的轻颤。
“有没有伤到？”他急切地低头检视，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紧张，捧住她脚踝的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易碎的琉璃。那截裸露的脚踝纤细白皙，微微泛红，看起来确实扭到了。
王默靠在他怀里，双手紧紧抓着他胸前的衣料，仰起脸，眼圈泛红，睫毛上沾着细碎湿润的痕迹，像是强忍着的泪意。“疼……”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又软又糯，带着全然的依赖和委屈，“你别走……我害怕……”
这一刻，她不是运筹帷幄的组织上司，只是一个在危险时刻，本能寻求丈夫保护的、受了惊吓的小女人。
水清璃搂着她的手臂骤然收紧，将她更深地按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他环顾四周，那个鸭舌帽男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越来越嘈杂的骚动和不明所以围观的人群。清洁车挡住了去路，怀里的妻子受了伤，惊惶未定……
追击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
他眼底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杀机，却又被怀中人的颤抖生生压下。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只是略微低沉：“没事了，我在这里。”
他打横将王默抱起，对匆匆赶来的、一脸焦急的林薇简洁说道：“她扭伤了，我先带她回去。”
金琦连忙点头：“好好，你们快走吧，这里太乱了！”
水清璃不再多言，抱着王默，转身向着商场出口方向大步走去。他步伐稳健，怀抱紧密，用身体为她隔开了所有纷乱与可能的窥视。
王默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胸腔里传来比平时稍快、却依旧有力的心跳，鼻尖全是属于他的、令人安心的雪松气息。
没有人看到，在他怀抱的阴影下，她微微睁开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泪光，只有一片冷静到极致的深邃。
刚才那个“意外”出现、恰到好处阻挡的保洁员……真的只是巧合吗？
而她故意摔倒阻拦追击……是下意识的自保，还是……潜意识里，不希望水清璃那么快就抓到那个明显是冲着她来的跟踪者？她是在保护他，不让他过早卷入更深的漩涡，还是……在保护自己更深层的秘密，不被这个敏锐得可怕的男人察觉？
水清璃抱着她，穿过商场明亮却混乱的大堂，走向停车场。他的下颌线绷得很紧。
那个鸭舌帽男人，他记住了。那张脸，那个身形，那训练有素的动作……以及，他口袋里疑似武器的轮廓。
更重要的是，那个突然出现的保洁员……时机太过巧合。是对方计划的一部分，还是……另有其人，在暗中操控局面？
他低头，看着怀中似乎因为安心而渐渐放松、睫毛上还挂着湿气、昏昏欲睡的王默，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随之而来的，是更加汹涌的、想要摧毁所有潜在威胁的暴戾念头。
无论对方是谁，目标是金琦，还是……她，他都会把他们揪出来，彻底碾碎。
而他怀里的王默，在他看不见的角度，指尖轻轻蜷缩了一下。
腕表内侧，一个极其微小的指示灯，刚才在她“摔倒”前，接收到了一条来自未知加密频道的短暂信号脉冲，来源方向……正是那个保洁员消失的方位。
这潭水，比她想得更深。
而她和身边这个男人，看似紧密相依，实则各自站在了迷雾重重的棋盘两端，下一步，是携手破局，还是……兵刃相向？
黑色的轿车平稳地驶入夜色初临的街道，将商场的喧嚣与混乱远远抛在身后。
车窗外流光溢彩，映照着车内两人沉默的侧影。
看似平静的归途，却仿佛有更浓重的阴影，无声无息地笼罩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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