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糖衣与硝烟
晨光熹微，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金色。
王默先醒来。水清璃的手臂还横在她腰间，沉甸甸的，带着不容忽视的占有欲。他睡颜沉静，冷硬的线条在睡梦中变得柔和，长睫低垂，竟有几分难得的无害。
她静静凝视他，指尖虚悬在他脸颊上方，最终却只是轻轻拂开他额前的一缕碎发。就是这个男人，从十岁起就闯入她的生命，以“童养夫”和保镖的身份，占据了她所有的童年、青春，以及现在。他替她挡去所有风雨，清除所有障碍，包括那些她甚至未曾察觉的潜在威胁。
而她，却在利用这份绝对的忠诚，布下一场可能将两人都卷入深渊的局。
她小心翼翼地挪开他的手臂，起身下床。丝质睡裙滑过皮肤，带起细微的凉意。
厨房里，煎蛋的滋滋声，面包机弹出的脆响，咖啡机氤氲的浓郁香气……这些充满生活气息的声音和味道，是她精心维持的假象，是她为他，也是为自己构建的堡垒。
水清璃是被食物的香气唤醒的。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厨房里那个忙碌的窈窕背影。晨光勾勒着她的身形，腰肢纤细，仿佛不盈一握。
他起身，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身后，在她将煎蛋装盘时，自身后拥住了她，下巴搁在她颈窝。
“早。”他刚睡醒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和依赖。
王默身体有瞬间不易察觉的凝滞，随即放松，侧头对他笑了笑，眉眼弯弯：“早，快去洗漱。”
他没有动，手臂收得更紧，鼻尖埋在她发间，贪恋地呼吸着那令他安心的淡香。“再抱一会儿。”
若是让那些见识过“龙”狠辣手段的人看到此刻场景，定会惊掉下巴。那个冷血、高效、如同精密仪器般的杀手，竟会有如此黏人、近乎撒娇的一面。
王默失笑，用手肘轻轻顶了顶他：“别闹，早餐要凉了。”
他这才不情不愿地松手，却迅速在她唇角偷了一个吻，才转身走向浴室，背影挺拔，带着心满意足的慵懒。
早餐桌上，气氛温馨得如同任何一对寻常夫妻。王默将涂好果酱的吐司递给他，端起牛奶杯，抿了一口，状似无意地开口：“清璃，我昨天帮你整理书房，看到一个很特别的金属U盘，造型好奇特，是客户送的吗？”
她说话时，眼神清澈，带着纯粹的好奇，仿佛只是一个妻子对丈夫物品的寻常关注。
水清璃握着刀叉的手，动作有极其微小的停顿，几乎难以捕捉。他抬眼看她，目光温柔，语气平淡：“一个加密存储设备，工作需要。里面没什么有趣的，都是些枯燥的数据。”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既解释了U盘的特殊，又轻描淡写地转移了焦点，没有流露出任何可能引起她不安或探究欲望的情绪。
两个顶尖的伪装者，在晨光与食物香气中，进行了一场无声的博弈。刀叉碰撞的细微声响，掩盖了彼此心底的盘算。
“哦。”王默点点头，不再追问，低头小口喝着牛奶，长睫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深思。他的戒备，比她预想的更严密。
“今天有什么安排？”水清璃换了个话题，将切好的培根放入她的盘中。
“约了金琦逛街。”王默报出一个闺蜜的名字，这也是她身份伪装的一环，“可能晚点回来。”
“好。”水清璃应道，语气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一丝极淡的疑虑悄然划过。金琦？组织内部负责情报筛选的“夜莺”？“上司”刚刚下达了清除“内鬼”的指令，任何看似平常的接触，在他眼中都可能暗藏玄机。
他需要确认，这仅仅是巧合，还是……他的身份，或者说，王默的存在，已经引起了某些层面的注意？这个念头让他的眼神瞬间冷了几分。
早餐后，水清璃出门。黑色轿车流畅地汇入车流，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前往指定地点，而是开始了复杂的绕行路线，同时，指尖在方向盘侧面的触摸板上快速敲击，调动着隐秘的渠道，核实林薇的近况，评估王默身边可能存在的、任何微小的风险涟漪。
他绝不允许任何潜在的危险，靠近她分毫。
王默站在窗边，看着他的车消失在街角。她脸上的温柔笑意缓缓褪去，变得沉静而锐利。她拿出手机，解锁，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滑动，调出一个伪装成普通社交软件的界面，输入一连串复杂指令。
界面跳转，进入组织内部的加密通讯系统。
她找到代号“夜莺”的联系人——金琦。之前交给水清璃的、关于“内鬼”的初步线索，就是经过“夜莺”之手整理的。
王默沉吟片刻，发出指令：「‘水影’已行动。重新核查‘内鬼’所有关联信息，重点排查信息流转路径与‘夜莺’自身安全屋及联络点的时空交叉，评估泄密风险。结果限时直接汇报于我，权限：绝密。」
她需要知道，水清璃即将踏入的，是单纯的清理任务，还是一个精心布置、旨在试探甚至清除他的陷阱。派他去，是信任，也是一步将自己也置于险境的棋。她必须在暗处，为他，也为自己，扫清可能存在的、更高层面的威胁。
下午，市中心高档商场内，灯火辉煌，人流如织。
王默与金琦挽着手臂，穿梭于琳琅满目的精品店之间。她试穿着当季新款连衣裙，在金琦面前轻盈转圈，裙摆划出优美的弧线，脸上洋溢着恰到好处的、属于沉浸于购物乐趣的愉悦笑容。
“默默，这件很适合你！”金琦由衷赞叹，眼神明亮，看不出丝毫异常。
王默对着镜子整理裙摆，笑容甜美。然而，在背对金琦和店员的瞬间，她眼底的笑意瞬间冷却，如同冰封的湖面，快速扫过镜中反射的每一个角落。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注视或跟踪迹象。
要么是金琦伪装得太好，要么，她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就在王默准备进入试衣间换下衣服时，她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一种被冰冷视线锁定的感觉，如同细密的蛛网，蓦地从脊背攀爬而上。
她猛地转头，看向商场中庭熙攘的人流。
光影交错，人头攒动，一切如常。只有空调系统运作的微弱嗡鸣，和顾客们嘈杂的谈笑。
是错觉？还是……
王默强迫自己放松下来，对着镜子重新调整好表情，唇角弯起完美的弧度。她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与此同时，商场三楼，一家视野开阔的咖啡厅角落。
水清璃戴着平光眼镜，面前摊开一份财经报纸，手边放着一杯几乎未动过的咖啡，看起来像一个在此处短暂休息的精英人士。但他的目光，却透过镜片的遮掩，如同最精准的扫描仪，不动声色地笼罩着一楼那家女装店附近的区域。
他确认了金琦的背景暂时没有发现明显问题，但他无法完全放心。他需要亲自确认王默的安全，确认这次约会是否真的只是一次普通的闺蜜行程。
当他看到王默穿着新裙子，笑得眉眼弯弯，毫无阴霾时，紧绷的心弦稍微松弛。
或许，真是他多虑了。他的默默，应该永远活在这般明亮单纯的世界里。
然而，就在他心神微松的刹那，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人群中一个迅速隐没的背影。那个背影的动作节奏，与周围环境的松弛格格不入，带着一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刻意的协调和迅捷。
水清璃的眼神骤然锐利，如同出鞘的寒刃。
他认得那种感觉。那是同类的气息。
有人，在附近。目标不明，意图不明。
他放在桌下的手，指尖微微一动，一枚薄如蝉翼的刀片已悄然滑入指缝。身体依旧保持着放松的姿态，但每一块肌肉都已进入最佳的应激状态。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再次锁定了王默周围所有可能藏匿危险的角度。
甜蜜的糖衣之下，硝烟味无声弥漫。
王默似乎对即将到来的危险毫无所觉，她拿着另一件衣服，笑着对金琦说：“这件好像也不错，我再去试试？”
她转身，再次走向试衣间。
而在转身的刹那，她的指尖，极其隐蔽地在自己左手腕那块看似普通的时尚腕表侧边，轻轻叩击了三次。
一个微弱的信号，无声无息地发送了出去。
那是组织内部，表示“环境异常，启动二级警戒”的暗号。
她感觉到了。不仅仅是被窥视，还有那一闪而逝的、熟悉的、如同猎豹锁定猎物般的冰冷气场。
他来了。而且，他也发现了。
试衣间的门在王默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光影与喧嚣。
而在三楼，水清璃看着那扇关上的试衣间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商场内部的实时监控画面切换——这是他刚才利用随身设备短暂入侵系统获取的权限。
画面快速滚动，最终定格在二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正低头看着手机，但他站立的姿势，以及偶尔抬眼扫视四周的眼神，清晰地暴露了他的训练有素。
水清璃放大画面，看清了男人手机屏幕上隐约反光的图像——那是一张王默的照片，是她刚才在楼下试穿第一条裙子时，被人抓拍下的瞬间。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在他周身悄然凝聚。
王默在试衣间里，背靠着冰凉的门板，缓缓抬起自己的手腕。腕表屏幕微亮，上面显示出一个极小的、正在移动的红点定位——正是三楼咖啡厅，水清璃所在的位置。
而她指尖轻划，另一个隐藏界面弹出，显示的正是商场监控系统的后台入口。她的权限，远高于他短暂的入侵。
她的目光，冷静地落在屏幕上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影像上，指尖悬在一个标着“清除指令”的虚拟按钮上方。
是保护他，清除这个明显是冲着她来的跟踪者？
还是……借此机会，试探她这位“老公”兼顶级杀手，在突发状况下的真实反应和……忠诚？
试衣间外，金琦的声音隐约传来：“默默，好了吗？这件怎么样？”
试衣间内，王默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抹决绝的、近乎残酷的亮光。
她指尖轻轻落下，却并非按向“清除指令”，而是关闭了所有界面。腕表屏幕恢复成普通的时间显示。
她要知道，当危险真正逼近时，她这位枕边人，会如何选择。
她拉开门，脸上重新挂上明媚无邪的笑容，对着林薇展示新衣：“这件好像更显白呢！”
而在三楼，水清璃已经起身，放下咖啡钱，如同最普通的顾客般，自然地走向下楼的方向。
他的目标，锁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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