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王家卧室那张熟悉的妆镜台前,王默有些心不在焉地换好了外出服。
阳光透过纱帘,明亮地洒在梳妆台上,也清晰地照亮了镜中影像——她微微侧头,视线凝固在自己脖颈一侧,那枚隐藏在衣领边缘若隐若现的、淡红色的印记上。
不是蚊子包。
这个认知让她脸颊微微发烫。
昨夜半梦半醒间的记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层层叠叠、不甚清晰却触感分明的涟漪。
闷热的喘息,不仅仅来自于房间的温度。那滚烫的、带着压抑欲望的呼吸,曾拂过她的耳廓、脖颈……还有一声声低沉沙哑、几乎是从喉骨深处碾磨出来的、模糊的唤她“默默”或“夫人”的呢喃。
为什么?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明明……只有相爱的人之间,才会产生那样浓烈到几乎要将人灼伤的欲望吧?
她昨夜其实并非睡得死沉。
当他的唇第一次带着试探和克制,轻轻落在她后颈裸露的肌肤上时,那细微的、如同羽毛搔刮般的触感,就已经惊醒了浅眠的她。
他以为他动作足够轻柔,宛若对待稀世珍宝。可他急促的心跳,沉重而灼热的呼吸,还有那流连在她皮肤上、几乎要实质化的目光,每一样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激起圈圈涟漪。
她能感觉到他撑在自己身侧时手臂肌肉的紧绷,能“听”到他目光在她唇瓣上流连时无声的渴望,甚至能感知到那即将落下的、带着滚烫温度的唇在最后一刻,硬生生停住时,周遭空气的凝滞与……他无声的挣扎。
她没有动,没有睁眼,像最狡猾的猎物,在猎手的网下伪装沉睡。
心里没有落寞,也没有被冒犯的恼怒,反而……滋生一种奇怪的安心。
他停住了。在最后关头,他克制住了。
然后,没心没肺的她,居然就在这种被他小心翼翼守护着、带着一丝莫名安心的氛围里,再次沉入了睡乡。
再然后……就是早上醒来时,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滚进了他怀里的窘迫。
思绪纷乱间,昨夜另一个画面猛地闯入脑海——浴室门口,他只围着浴巾,水珠顺着精壮的胸膛肌理滑落的画面……健硕的线条,充满力量感的身躯……
“轰!”
脸颊瞬间爆红,热度惊人。她羞得无地自容,猛地低下头,想将那张发烫的脸藏起来。
“咚!”
一声闷响。
额角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坚硬的梳妆台木质边缘上。
“唔……”剧痛传来,王默瞬间痛呼出声,眼泪生理性地涌了上来,她捂着被撞到的地方,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几乎是同时,浴室门被猛地拉开。
刚刚沐浴完毕,身上还带着湿润水汽和清新沐浴露香气的水清璃快步走了出来。他只随意套着睡裤,上身还未来得及穿上衣服,湿润的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
他一眼就看到了蜷在梳妆台前、捂着头眼泪汪汪的王默,心脏猛地一揪。
“怎么了?”他几个大步跨到她身边,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
他俯下身,温热的大手不由分说地、却又极为小心地覆上她捂着额头的手,轻轻将它拿开。
另一只手则温柔地拂开她额前的刘海,仔细查看撞到的地方。
只见她白皙光洁的额角,已经迅速红了一小片,微微肿起,在那张泫然欲泣的小脸上显得格外刺眼。
“没事吧?痛不痛?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语气是罕见的焦急和心疼,深邃的眼眸里满是担忧,紧盯着她那块泛红的皮肤,仿佛伤在他自己身上。
王默被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和问话弄得有点懵,抬起泪眼朦胧的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细小的泪珠。
从他的视角俯看下去,她眼睛湿漉漉的,鼻尖微红,瘪着嘴,样子好不可怜。
水清璃只觉得心尖都被她这副模样拧疼了,语气不自觉地放得更加轻柔:“很痛?”
王默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的俊脸,和他因急切而微微敞开的领口下若隐若现的锁骨,脑子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似乎又断了一根。
她带着浓重的鼻音,鬼使神差地、一本正经地按照小时候磕碰后的逻辑说道:“呼呼……呼呼就好了……”
水清璃明显愣了一下。
随即,他看着眼前这个泪眼汪汪、却用最认真的表情说着孩子气话的妻子,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戳中。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他顺从地低下头,凑近她撞红的额角,薄唇微启,轻轻地、认真地朝那处红肿吹着气。
温热的气息,带着他身上刚沐浴后的清爽味道,一下下,极其轻柔地抚过她敏感痛楚的皮肤。
太近了。
王默能清晰地数清他低垂的长睫,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节奏。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近在咫尺的唇瓣上。那双总是紧抿着、显得疏离冷淡的薄唇,此刻正微微嘟起,认真地做着“呼呼”这样幼稚又温柔的动作。
昨夜黑暗中,那些看不到却能清晰感受到的、他流连在她脖颈、耳后、甚至几乎要落在唇上的灼热触碰,再次清晰地回现。
不争气的红晕,迅速从脸颊蔓延至耳根,甚至脖颈。
水清璃吹了几下,察觉到手心下她脸颊肌肤的温度骤然升高,他疑惑地抬起眼,正好对上她水光潋滟却躲闪的眸子,和她那张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脸。
她……怎么了?
是太痛了吗?还是……
看着她羞窘万分、连小巧的耳垂都染上绯色的模样,水清璃心头一跳,某种冲动几乎要破土而出。他想做点什么,想将她拥入怀中,想亲吻她湿漉漉的眼睛,想……
然而,还没等他想清楚要做什么,王默却像是受惊的兔子,猛地从转椅上弹了起来,一把推开他还虚扶在她肩头的手,结结巴巴地丢下一句:“我、我去看看妈妈早餐准备好没有!”
然后,头也不回地,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冲出了卧室。
水清璃僵在原地,保持着微微俯身的姿势,手里还残留着她肩头柔软的触感和骤然升高的体温。
他看着她消失的门口,空荡的卧室里仿佛还回荡着她慌乱的脚步声。半晌,他缓缓直起身,抬手,指腹轻轻拂过自己刚刚为她“呼呼”的唇瓣,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额角肌肤细腻的触感,和她身上独有的、让他心悸的香气。
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困惑,一丝无奈,最终化为一片幽深的、势在必得的暗芒。
他的妻子,似乎……比他想象中,还要容易害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