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鲫鱼就该用来炖汤…”
小蛇虽然化成了人形,可是一生气就呲牙的习惯却未曾变,他盯着我恶狠狠地说道。
我眨眨眼有些转不过来脑筋,相柳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么句话呢?
好奇怪啊…
思索少顷,才猛然发现原来相柳话里的鲫鱼指的是我,鲫鱼…鲫鱼?鲫鱼!
“鲤鱼!我是鲤鱼!什么鲫鱼啊,还炖汤!”
我站起身指着相柳,有些尴尬也有些愠怒,“我告诉你,我可是虚妄之海的锦鲤,不是普通的鲤鱼精,诚然我尚未跃过龙门,但…但指日可待!你少瞧不起人!”
相柳自顾自地顺着床帷撑着手肘半倚在塌边,还怡然自得地抬起一条腿踩上了我的床。
“还敢胡说八道吗?”
话到嘴边还未出口,外头便传来了一声鹅卵石被踩住相碰的声音,我慌忙张手挡在相柳前面转过身紧盯房门。
“十五,我进来了。”是大师兄的声音。
我回头看着偌大一只的相柳,又看了看空荡荡无处可藏的屋子,“大师兄!我…”
吱嘎——
房门被推开的瞬间,手腕一凉。
“十五,我与师傅要下山几日,近来山下有些不太平,尤其是回雁镇,添了不少命案。师傅遣我来问你一句,是留在山上看守道观,亦或是与我们同去?”
此刻因为太紧张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基本上没怎么听清楚大师兄的话,“去…去哪儿?”
大师兄情绪一直都无比稳定,即便是面对这样不着边际的我,他还是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我下意识双手背在身后,握了一下相柳的尾巴,“我要再想一想,等晚些时候我再亲自去找师傅。”
“病了吗?”大师兄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他抬起手朝我的额头探来,换作从前我是不会有什么太大反应的,但今日却往后一连退了好几步。
我随即摇头解释:“没有,快入春了,正是换季的时候,许是受了凉没睡好。”
“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搅你了,好些歇息。”
大师兄退了出去,将房门轻轻掩上后,我抬起手腕一瞧,果然,相柳又变成了小蛇缠绕在腕上,尾巴一动一动扫着我的无名指。
“你也会害怕啊?”
相柳没回答,他懒洋洋地抬起脑袋,“并非是我恐惧,只是你我五感相交,你一紧张我就也跟着一起紧张。”
“刚刚大师兄说的是什么镇来着?”
“回雁。”
我皱起眉头,“阿挽也在回雁…”
相柳明白我话里的意思,手腕一轻,他又变回了人。
“我可以助你守护在意之人,那么作为交换,你是否也能帮我找回属于我的记忆。”
共享五感…从一定意义上来说,我现在这副身体已经不仅仅属于自己了,其中有相柳的一部分,他与我同存。
“我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是吗?”
相柳点头。
手腕血脉上还缠绕着九条狰狞可怖的纹络,我似乎真的没有拒绝的资格,无论面前这位是与不是九命相柳,我都无法与之抗衡。
“好,我会倾尽全力助你寻得记忆。”
“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相柳不解地看着我,他微皱起眉心偏过脑袋,“何事?”
我站在相柳的面前,他比我高了半个脑袋多,今日前他还只是一条小蛇,随身带着去哪里都不怕被发现。
可现在…大了些,不好藏了。
“负荆请罪。”
———
“我以为你还能再藏几天呢。”
无为子抱着他的拂尘没个正经,前端的须毛被编了两三个麻花辫,他看着我半晌才冒出这么句话来。
原本低着脑袋盯脚尖的我,听到无为子的话猛地抬起了头,
“啊?”
无为子叹气,又开始拆拂尘辫子,“你不过百年修为,忽然灵力倍增,难不成还是下山一趟得了高人点拨?”
我摇摇头。
“摇头也没用,你背后的高人呢?”
我有些无奈,因为相柳此刻化不成人形了,从我准备向无为子坦白开始,我就紧张得不行,心跳得飞快,如何都平静不了。
所以我一紧张,相柳就被迫跟着一起紧张,只能被迫盘在我的腕上。
我撩起袖子将手腕露了出来。
许是无为子的反应不大,我也就没那么害怕了,腕子一轻相柳就站到了我的身后,他双手背在身后与无为子四目相对。
“还真是高人。”
无为子默默捏了一把汗。
但却瞥见了我手腕上的黑色纹络,“同身咒?小十五!难怪灵力会在你的身上,原我只当是他藏在你身上才会如此,竟未曾察觉是如此歹毒的之禁术!”
同身咒?所以,我和相柳之所以会互通五感就是因为这个什么同身咒在作祟喽?大抵因为当初是无为子助我化形,我心头升起一丝希望,或许无为子能破我与相柳这一难解阵呢?
无为子起身抓住我的手腕,
“凶秽消散,道炁常存,急急如律令!”
闪着金光的细线注入血脉,与黑色脉络相交,几番缠绕,金线猛然碎裂坠落而后消散。
“世人皆知九命相柳已死,现却用这种歹毒的咒术寄于我徒之肉身,你到底想做什么?”无为子抬眸,紧握拂尘盯着相柳问道。
相柳摇摇头,“我不知。”
“附于她身并非我愿,而你所说的九命相柳,我也不知。我只知道,我要找到一段记忆,其他所以一概不知。”
相柳同无为子一来一往,说得我都听不懂,但我能察觉到相柳的情绪并没有任何波动,说明他不是在说谎。
“诚然我并不待见你,但现如今,十五同你共生死,你所求之物,我会想办法。”
我看着无为子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好像老了好几岁…心里愧疚不已,无为子是道士,寿命与普通人无异,却为我这么个能活上万年的精怪殚精竭虑。
“对你不起,但同身咒,并非我所本意。”
相柳感受到我的悲恸,却也无可奈何,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什么战死沙场什么九命相柳他通通都不知道。
只记得被唤醒的时候,脑海中唯一的指令便是:找到记忆消除执念。
———
夜幕降临
回雁镇
风刮过排排柳树发出同野兽般的嘶吼,村口围着的木栏栅破烂不堪,羊肠小道上慢吞吞走着一个颔首垂眸的妇人。
妇人未曾睁眼,怀里紧紧搂着空荡荡的襁褓。
阿杨嫂刚从隔壁村接生回来,迎面便撞上了妇人,夜半瞧见如此一幕,阿杨嫂后脊发凉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妇人在徐行。
阿杨嫂此刻脑袋里也顾不上多想些什么,只自顾自地低头看着地面,迫切地想要与那妇人擦肩而过。
阿杨嫂左右趋而过庭,妇人遽止足,僵硬转身盯着阿杨嫂。
“汝可持吾子乎?”
妇人之声如爪刮木门,急促又尖锐。
阿杨嫂下意识想要拒绝,她抬眸对上妇人的眼睛,却看到两行血泪落下。
吱嘎吱嘎——妇人转动脖子发出声音,下身的裙摆逐渐被鲜血浸湿,黏糊糊地贴在双腿间,四肢破碎的小婴儿从裙摆下爬出,发出刺耳的哭喊声爬向阿杨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