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生命的际遇-尹令最新章节-免费小说-全文免费阅读-尹令作品-话本小说网

小辉做事向来小心谨慎，按严晴薇的吩咐，他在机场一接到人就赶回了医院，特意避开人带着上去。

也不知道老板收到他传的讯息没有，从机场到医院这一路开车过来，说实话有点儿尴尬，见面时连一句新年问候都话不上。

严晴薇神神秘秘的，也没有个具体交代，小辉更不敢跟人乱讲话，别因为他搞砸了事。

路上的氛围，和北京的寒潮简直有的一比。

但到了病房以后，这里头的气氛显然要火爆多了，小辉刚进门就跟劝架无能，准备去叫保安的护士照了个面，站在这门外听里头那动静，都像是要打起来了一样。

护士看到小辉这个熟面孔，抓着他就一顿数落，让他去解决这件事。

护士.说多少遍，这里是医院，患者和婴儿都需要安静的治疗环境，你们要是不把患者的生命健康当一回事，想吵就都回家吵，其他病房的患者经不起你们没完没了的闹腾。

护士站三番五次轮流来劝，没一次顶用，就算住高级病护，身份再贵重，也不能没素质啊。

小辉点头如捣蒜，一个劲跟护士道歉，说这就去劝，又怕这个场面被看到太难堪，还特意跟人交代，让先在会客厅等一等。

小辉也被闹得头疼，他一来一回忙活的功夫，两位爷又掐起来了。

争执的话题小辉也不敢参与，进去以后先喊的严晴薇，提醒她：

小辉晴姐，人到了。

这要再任由他们闹下去，医院不掀盖，他们就得卷铺盖走人了。

严晴薇见到小辉，竟然收住了骂人的劲头，又瞟了眼空荡的门口，心情瞬间平复下来。

晴姐严浩翔，有些话我不想再说第二遍，这个孩子，严家没道理承认。

晴姐就算是你也没资格让这个孩子以严家人的身份进到我们家，爸他不会同意的。

严浩翔我不需要他的同意，严家是严家，我是我。

严浩翔绝不退步。

晴姐好。我收拾不了你，自然有人能收拾你。

严晴薇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打量一眼油盐不进的严浩翔，

晴姐如果之后你还是这么想，我也不拦你了，将来你也别怪我今天没拉住你。

严浩翔不懂她这话突然是什么意思，他现在正是气头上，任小辉疯狂的眼神示意，愣是没看着。严晴薇抓包，瞪了小辉一眼，让他到外头去待着，没人喊他不许进来。

小辉没法子，仁至义尽，就只能帮老板到这了，后头他自求多福吧。

他倒退两步出到会客厅，甚是尴尬地朝耐心等待的人礼貌僵硬的微笑，然后走出病房，在最外头守好门。

严晴薇终于从里头的混战中出来，她还没跟人说话，就挂出来一副善解人意、慈祥的笑容来。

晴姐刚刚你应该也都听到了，这件事只能拜托你了。

方才严晴薇的那段话足够简明扼要，严浩翔的态度也很明朗，他始终放不下的这个孩子，对他而言不仅仅是丑闻和自毁前途这么简单。他可能还会更极端，因此而要和家里决断。

严浩翔从出生就备受注视，活得不说养尊处优，但至少没怎么切实感受过人间疾苦和生活的痛楚，要他独自一个人还要养活一个孩子，跟自杀和谋杀有什么区别？

但凡是个明眼人都清楚了，想要在这件事上劝服他，只怕都会被无差别视为仇敌，招他忌恨罢了。

严晴薇作为亲姐都做不到的事，毫不相关的旁人哪来这能耐。

贺峻霖我试试。

护士配套的操作间给孩子喂完乳奶，听见外边应该差不多也闹完了，于是推着孩子出来，穿过会客厅转送进严浩翔坐在的房间，顺便汇报孩子的情况。

护士孩子慢慢学会自主吮吸，会自己找奶嘴要吃的了。

严浩翔听着，本想再仔细的多问点什么，但突然一下变得哑口无言。

护士不以为意，没发觉他的怪异之处，称职地把保温箱和检测仪器仔细归位和调整，时刻监测婴儿的情况。

检查没问题，她等回头才发现，严浩翔依旧是愣怔怔地在原地没动，头抬的甚至还是那个角度，直直看着门口那个跟她前后脚进来的人。但他只是站在进门的边上，似乎是在犹豫还要不要过来了。

护士尽量保持安静，如果孩子有什么状况，随时喊我。

护士提醒一嘴，然后出去时顺手在外头就把门带上了。

严浩翔喉头哽死，失声看着活生生出现在眼前的人，从歇斯底里到不为所动，这样的心路历程也不过才短短一个月。

他产生过太多次错觉和幻想，总在某个刹那，凭空捏造出关于贺峻霖的一切。

可这一次，严浩翔直看了好久，“贺峻霖”也没有转瞬消散的迹象。

他也终于反应过来，不知是严晴薇用了怎样的伎俩才能一连请动贺峻两次，可他知道，贺峻霖永远不会心甘情愿地站在这。

就像他，也不希望在同个地点以同样狼狈不堪的模样，如同笑话，由他看见。

没说完的话分明预备好要存一辈子，留到下辈子，不敢说的，更不敢再这样直白地盯着他，怕会迫不及待地从眼睛里跑出来。

告诉他，他有多想他。

严浩翔眉心发颤，却没有表情地背身，步履艰难地靠近保温育儿箱，将乱掉的心神放到吃饱了开始犯困的婴儿。

贺峻霖这次是为何而来？

他知道自己的心理防线，扛得住所有的流言蜚语和诋辱，更不怕严晴薇的软硬兼施，可唯独不足以抵抗得了贺峻霖。

好像一旦贺峻霖说，如果他肯放弃这个孩子，于是他们间还有可能。哪怕是骗他，严浩翔极有可能这么做了。

可他也知道，这不过是他的妄想。

贺峻霖试探性的靠近，走来的每一步都是踩在他衰弱、濒临崩裂的神经上。

贺峻霖于他旁侧站定，严浩翔太敏感了，名为贺峻霖的磁场再靠近一点点，影响力是致命的，本就难以为继的体力和精神都会绷断。

严浩翔开不了口，他现在的声音很难让人心情愉悦，就连上舞台靠的是一针封闭顶过去的。明明是撕裂的、乌鸦般晦气的嗓音，却还敢登上那样喜庆的舞台。

严浩翔强忍着，好不在他面前露出一丝悲哀到值得被怜悯的地方。只宁可在他眼中看来只剩绝情，也不愿到最后得到的只剩同情。

哪怕是憎恨厌恶，也好过不痛不痒，然后被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他们之间，可怜他如何如何。

严浩翔的神经好似在突突地跳，贺峻霖语气平静，神色如常。

他问：

#贺峻霖我能摸摸他吗？

他在征询严浩翔的意见。

尽管贺峻霖没办法体会和理解严浩翔的感情，他为什么要这么执着，顽固到需要严晴薇请他来帮忙。但或许他又明白，或许是某个与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哪怕不在这个世上了，也还是被严浩翔这样偏激和固执地惦念着。

所以他才不愿意放弃吧？

严浩翔没说话，也许是在认真考虑要不要让他接触这块专属于他的珍宝，贺峻霖耐心地等他的回答。

半晌，他点头了。

贺峻霖特意遵照了护士的嘱咐，手部做了个简单的消毒，擦净后小心翼翼通过操作窗伸进培育箱内。

相比箱外的温度，箱内的温度更加温暖和适宜。护士刚给婴儿喂饱奶，现在就开始犯困了，小手和小脚不太安稳地胡乱动弹。

贺峻霖不大敢直接触碰，只隔空轻轻刮还没他一个指节大的鼻头。婴儿半梦半醒又睁开眼，然后闭上，像是感受得到触碰。

贺峻霖吓得浑身一颤，生怕会吓哭他。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实实见到这么小的婴儿，用手就能比划完的袖珍娃娃，他好奇地比量长短大小。

忽然一只小手趁机抓住了他，挂在手腕的手串被紧紧抓握，往下拉扯。

贺峻霖有点惊讶，但也不敢用力，怕角力伤到这么小的肉球，便由他的劲头被拉到蜷缩的怀中，似乎很亲人。

对于生人，他一点也不知道害怕，不哭也不闹，只是好奇的用触觉去感知这个世界存在。

小手就这么紧紧攥着不肯松开，贺峻霖手僵硬的悬在半空，胳膊举着泛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应对。

他第一次接触这么小的小孩子，不懂有什么注意事项，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他弄散架，于是就这么空举着，想等他主动松手。

但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对于喜欢好奇的事物，一旦抓住，就不会轻易松手。如果硬从他手中夺走，一定又哭又闹，直到重新的手才罢休。

可长大以后，我们就没有这样的魄力了，因为被规定要做个善解人意、乖巧懂事的大人，不论放弃什么都变得容易简单。

喜欢不能当饭吃，理想喂不饱现实。

严浩翔看出贺峻霖的窘迫，就是心太软，才总是被欺负，吃了许多苦头。

严浩翔从另一个操作窗口施以援手，轻轻握住那只小肉手，几乎包住，给贺峻霖松绑。

然后贺峻霖就得到了解脱。

严浩翔别害怕，他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

这是贺峻霖踏进他不容侵入的领地后，严浩翔开口跟他说的第一句话。

不具有威慑力，也没有狮子喝退敌人的气势，温温和和的。

严晴薇拔不掉严浩翔的立刺，自然有人会软化这些尖刺，让他变成顺毛的猫咪。

贺峻霖揉了揉手腕，不置可否地点头。刚满月的婴儿脆不脆弱他不清楚，但这一米八的大个在春晚的舞台上倒是能说晕就晕。

#贺峻霖你好像有点父性的光辉在了。

看严浩翔熟练安抚的动作，贺峻霖有感而发，随口牢骚。

说完又觉得不对，毕竟不是亲生的，父亲的头衔也不是随便就好给人冠上。

贺峻霖现在到底知道多少，严浩翔是被蒙在鼓里的，单单只是听贺峻霖这么讲，或许会被中伤到。

他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身份，当然比不得像邓佳鑫那样的坦荡清白。

无论从任何人口中讲出来，都不会有贺峻霖这样直击命门的效果。

气氛再度陷入不可理喻的尴尬中，贺峻霖试图补救：

#贺峻霖我...我是说...你现在很像做父亲的人了...

严浩翔.......

#贺峻霖.......

看严浩翔的表情，好像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越描越黑。

不如不说。

#贺峻霖小孩子蛮可爱的，这么小小的一个，还没有一只猫大。

贺峻霖只能岔开话题。

严浩翔已经有三斤重了，57厘米，胳膊和腿长都算比较长的了。

他没想到，严浩翔居然真的会跟他认真讨论起重量和身高，贺峻霖不用收回那句话了，确实有点做父亲的潜质。

于是捧场地回：

#贺峻霖好轻。

严浩翔因为是早产儿，医生说落胎还没完全发育成熟，还没达到标准的健康体重。

严浩翔需要时刻检测体征。

#贺峻霖所以...你一直守在这里？

虽然贺峻霖对于早产儿这一概念，以及危险性没有太大的感受，但他看得出，严浩翔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或许是因为始终放心不下。

他今天来了，看到这样的严浩翔才知道，原来这个孩子对他来说能占到这样重的分量，如果要让他丢弃这个孩子不管不顾，于情于理，贺峻霖还是会有点过意不去。

严晴薇把贺峻霖架到这个地步，想的就是不成功便成仁吧。

书中写，婴儿呱呱坠地，跟母亲有一条脐带相连，直到医生拿着剪刀剪断它，但还是会在每个人的身上留下证据，证明母子曾是一体。

那样的联系很神奇，剪断时不会有任何痛觉，但是血脉仍将母子连心。

而在这样的分娩过程中，母亲是主角，父亲只不过提供了SRY基因，和孩子的血缘感情并不及母亲的浓厚。

更何况，不是亲生的。

所以贺峻霖也在猜想，对严浩翔而言，孩子的母亲得是怎样的存在，才能让他爱屋及乌到这地步。那是一个贺峻霖从未知晓、素未谋面的陌生人，或许也是他这一生难以企及的存在。

光是会这样去想她，就够悲哀了吧。

#贺峻霖严浩翔，你...在害怕什么？

贺峻霖像是松下口气，却这么问严浩翔。

虽然严浩翔看起来心事沉重，但又不是完全看不透的。

他也许是害怕无法挽留一条新生，也许是害怕再一次面临生离死别这样沉重的话题，又或许是担忧无法承担起养育一条生命的重量。

#贺峻霖其实...你也不是一无所知的对吧。

真是得益于十几年的队友之间的日夜相处，贺峻霖逐步拆解严浩翔的反应。

#贺峻霖严浩翔，你害怕的其实不是那张可有可无的证明，你只是不敢再面对和谈论死亡和新生。

贺峻霖觉得也挺悲惨，严浩翔跟另一个女人的曾经，他是从别人口中听说，而后还要劝解他拿得起放得下，学会释怀。

怎么释怀？

是因为人在生与死面前太过渺小了，渺小到他的计较和痛苦都是不值一提的。

贺峻霖亲见活生生的一条小生命，真实触碰的存在体，像两个世界的轮回交际，让他也落了地。

原来生命走向死亡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也可能是生命的另一种诞生，之如父母和儿女，生即是为死别。

如果能被人一直记挂，即便身死，也还是以另一种美好的方式好好活着。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是诞世，而后的每一声啼哭都是声诉告别孕育他之人，那样的悲痛是感觉到世上最爱他的人已抱憾离去。

没有母亲的庇佑，这个世界是陌生的、危险的，充满防备、畏惧和胆怯的，除了妈妈，没有人会理所应当地得到孩子的亲昵。

就连严浩翔，同样会被排斥，不具备接纳和靠近的资格。

可是在贺峻霖小心翼翼地接近着脆弱的磁场时，却张牙舞爪地主动抓住了他。

我们可以互相拯救，如果你愿意爱我。

贺峻霖对这个与他毫无血缘关系、充满意外的婴儿也许只是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感觉，又甚于能够感受和影响到对方的情绪。

生命的奇迹就在于，人生每一个突如其来的际遇，无关年龄大小、性别之分，都是美好的，更是旁人难以理解的。

一个新的生命，一个即将开始的崭新人生，不能没名没分地与世界相存，无依无靠，严浩翔迟早要做选择。

#贺峻霖严浩翔，你不能这么自私地什么都不做，生命自有来去，也有去处的。

严浩翔我...

严浩翔犹豫了。

他不知道贺峻霖这句话的背后，是不是藏着什么别的含义，有没有一种痴心妄想的也许，如果他听了贺峻霖的劝说，放弃这个孩子，他们还会有一点点的可能性。

所以他不愿意看那一纸证明，不是想要逃避什么，只是生死在那一刻离他太近又太远，可他心中分明也已经有了决定。

他怕自己有了答案以后，就会答应了贺峻霖。

而同等的，在贺峻霖面前就此认下这个孩子，再没有所谓正当竞争的机会。

可直到最后，情爱放在生死交付的面前，本就不平等。

严浩翔我会抚养他长大成人。

严浩翔他不是孤儿。

这不是承诺于谁，只是对生命的郑重。

这就是严浩翔了，贺峻霖轻出一口浊气。

严浩翔贺峻霖，你走吧。

严晴薇是什么打算，严浩翔是清楚的，而他已经用最恶劣最极端的手段逼迫过贺峻霖了，也没能真的撬开贺峻霖心里的那道门。

用这种道德捆绑的方式强制让贺峻霖留在自己身边，他们之间至多就真的只是红底黑字的合法关系，那样简单和惨淡。

唾手可得的葡萄，他不敢再摘了。

他明明也得到过那么多的爱，到现在已所剩无几，也不想转念痴妄也落成灰。

他贪心地要贺峻霖爱他，而不是可怜。

看来，贺峻霖还要心存感激，感恩他终于肯放过自己了。

#贺峻霖如果现在我说，我盼望将来能和你一起承担养育生命，你也要我非走不可吗？

小婴儿熟睡于暖光之中，方才拽着贺峻霖不放的小手紧紧握成了肉拳。

严浩翔呆呆地望着贺峻霖良久，不敢言语，不敢触碰，像是怕吵醒孩子，又像是怕贺峻霖说的话终不过是他白日幻梦。

新生命的诞生，其实是会给身边的人带来好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