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五）

“锦儿以为，要感到羞愧的是去青楼的男子和使天下民不聊生的君主，而非女史们。如果连这等去处都没有了，那她们还能去哪里？但是明耕岂不是伏尸百万了？”

沈丞相愣了半晌，心里暗自惊叹顾锦一个女儿家竟也有如此见识。他心里赞同，面上却不动声色，“我问你，锦儿，你说老鸨和青楼没有错。那那个因老鸨逼迫卖身而被迫死亡的少女呢？你难道能说她的死亡与青楼毫无关系吗？”

顾锦从容应对，“这件事情第一错在了人贩子，有了他才有了人口买卖。把人当做货品进行交易，忽略伦理纲常，此为错一。第二，错在老鸨。姑娘不想卖身而强迫卖身，她只为了自己的收入而绝非为了姑娘是否能够生存，她把人当做了赚钱的工具，间接导致了女孩的死亡。第三，错在京兆尹。身为地方父母官，身为朝廷大儒，当知青楼里都是为了生计或其他原因被迫卖身的女子，他却去嫖娼，最终导致了女儿的死亡。第四，”顾锦深吸一口气，“锦儿自知此话冒犯，不知当讲不当讲。”

“都是在自己家，这些自是不怕。你且讲来让我们都评评理。”顾老爷说道，对这个女儿，他有疼爱有怜惜有娇纵。

“第四错在该女子。”顾锦轻轻说出了这个答案。“人的生命何其可贵，她却因为一点莫有的名节将生命白白断送。她须知，自己被迫做了这等子事情，绝非自己志不洁、行不端，而是迫于生计。为了所谓的纲常礼教，白白丢了性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想必也有违了祖训。”

“可是，”沈丞相开口，“你当知道，古人也曾经说过，君子不移志。正所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这女子是为了自己的品行而献出生命的，这有可不可？”

“小女在这一点的解读恐怕与沈伯父不同。”顾锦解释道，“古人固然讲过名节的可贵。但是小女窃以为这是要求君子在更大的利益面前自然坚持自己的志向。如国家与个人，集体与个人。当国破家亡时，我们要守住我们的气节，决不投降，明知自己的国家必然灭亡，也势必为他流尽最后一滴血。但是当所面对的是自己时，自己的名节与自己的生存，也大可不必如此较真。世间万物，生命最为可贵。为了虚无缥缈的名声，反误了卿卿性命，何其可笑！”

顾老爷和沈丞相相看了一眼，均没有再说话。顾锦的这一番话惊天动地，但是其中也并不是不为道理。年轻时两个人也曾想过，现在对于伦理、对于名节的追求过于死板，如今，顾锦一个女儿家也同当年的他们生出了相同的心思。

“顾老弟啊，”半晌，沈丞相回过神来，拍了拍顾老爷的腿，“锦儿虽为女子，可这见识、胆识，怕是朝野上下没有几个人能够为之媲美。不愧是你的女儿。”

沈丞相言语之间尽是赞美，“有此女为妻，是钧之之福啊。”

“两家的亲事需尽快敲定了，”沈丞相眨眨眼睛，“要不怕被抢走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