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德卡马的清晨，是被一种近乎肃穆的冷意唤醒的。夜色如同厚重的天鹅绒幕布，被无形的力量缓缓向后拉扯，露出城市坚硬而棱角分明的轮廓。天空并非温柔的鱼肚白，而是一种沉郁的、带着金属质感的铅灰色，低低压在鳞次栉比的建筑尖顶之上。空气冰冷、干燥、洁净得近乎严酷，吸进肺里带着一种刮擦感，仿佛能涤净所有夜晚残留的混沌。

街道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辆汽车驶过，轮胎碾过路面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路灯下的影子拉得老长，仿佛在诉说着这座城市的孤独与坚韧。

燕绥之下楼吃了顾晏准备的早饭，三明治和热牛奶的标准搭配。顾晏被菲兹小姐告知上个案件还有个收尾工作需要他处理一下，所以已经早早出门，现下应该已经到了双生星了。

“叮，来自小心眼薄荷精的新消息”

“我刚下飞梭，今晚应该可以赶回来。”

燕绥之笑眼弯弯，发给顾晏：“嗯，我会记得给你留盏灯的。”

曾经轰鸣的工厂早已沉寂，留下大片被时光和酸雨侵蚀的低矮排屋，像一排排生锈的、沉默的肋骨。玛莎·罗林斯的家就挤在其中一排的尽头。灰扑扑的墙壁，油漆剥落得如同患了皮肤病，狭小的窗户像蒙尘的眼睛，窥不见多少光亮。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混合着潮湿霉味、廉价清洁剂和……更深沉的、难以名状的衰败气息。

燕绥之按照菲兹小姐给的地址，来到了玛莎·罗林斯的家，他站在门前，没有立刻按铃。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大衣，与周遭灰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块误入废铁堆的温润玉石。

褪色的欢迎地垫卷了边，几盆枯萎的、辨不出原貌的植物，花盆里积着浑浊的雨水。门把手上方，一个歪斜的、塑料的彩虹风铃，早已褪色，几根断裂的塑料管无精打采地垂着，在偶尔穿堂而过的冷风里，发出喑哑的、不成调的碰撞声。

他抬手，指节在斑驳的漆面上叩击了三下。声音空洞，仿佛敲在一具空壳上。

门内沉寂了片刻，才传来迟缓的、拖沓的脚步声。门锁发出生涩的转动声，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玛莎·罗林斯的脸出现在门缝后。

看到燕绥之，她的眼神里闪现出一股疑惑：“你好，请问你是？”

“你好，罗斯林女士，我是南十字的律师阮野。我想来了解一些情况。”

“请进，请进。”玛莎将门完全打开，面露质朴的微笑，衣服洗的发白，沾着几点早已干涸泥印的旧工装裤膝盖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污渍。

“坐吧。”玛莎拉过一个由木桶改造的凳子，“家里只有这种凳子了。”

燕绥之神色如常，微微颔首：“玛莎女士，关于案件，我有一些细节想跟您核实一下。” 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种职业性的、恰到好处的距离感，却又不失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