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卷.持剑者

梅子黄熟季节，江南的雨淅沥连绵。檐下青苔因了水汽分外饱满，浓艳的墨绿已沁入台阶。

窗外云与水早看不分明，只觉的氤氲朦胧甚是动人。 从小二殷勤的招呼中回神，温言谢了送上的花雕。斟满杯酌却不忙喝下，倒先以指蘸了酒徐徐涂抹身旁剑柄，笑着低语。

“子浩兄请了。”

温酒入喉，酒力也应景的温厚缠绵。轻哈一口酒气，窗外雨声却似紧了几分。随手落在窗棂上，以指腹和着雨击节，心下轻念着几句不必重复的诗。红牙板的声音传来将雨声扰乱，店内几名轻裾长袖的歌女翩翩起舞，虽有几分动人却终究艳俗。

眉心微蹙，却终掩盖在习惯性的浅笑下。目光再次顺向窗外，苔痕在石板街上铺到了尽头，似有似无的草色中，原还立着枝灼灼的夭桃。

繁花经暮春雨水淋过，一地烂烂漫漫。一茎盛放的花枝忽而徐徐飘离树身，烟雾般款款而落，细看时却是个撑伞的红衣女子，带了满身花影，自桃下袅袅走出，也入了店门。

“店家，布些儿清淡菜蔬罢。”

女子声音侬软，话语有香柔的卷舌，不由不牵动了注意过去。那双眼如清水中落下黑色棋子，娥眉高挑，眉心生着粒夺目的朱砂，如龙点睛——堪称绝色！

似是注意到这边唐突的目光，黑色棋子灵灵一瞥，随即却粲然微笑。遂也回以微笑，长剑顺手带下桌面，起身施一礼貌道。

“在下失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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层山之中有一处山峰，名曰望断。望断峰下，有一剑冢，乃远古一位铸剑师兵解之地。剑冢中藏有哪位远古铸剑师生平所铸之剑。

万年来，剑冢中剑气凝聚，剑意交汇，使剑冢慢慢的凝聚出一点灵光，有化灵的迹象。又过数万载光阴，那一点灵光通过一柄柄长剑的剑气剑意的滋养，已经形成灵胎，眼看便要化作灵体。便在这个时候，望断峰外展开了一场惨烈的大战。杀意，煞气，戾气，怨灵，执念等等战争产生之物皆伴随着灵气和鲜血汇聚到那一枚灵胎之中，终使灵胎破茧而出，化作一灵，诞生于战场之上。

初初诞生之时，意识混沌，只有厮杀声，悲鸣声，哀嚎声等等不绝于耳，血腥气充斥四方。天地间无数怨魂飘荡不愿离去。睁眼所见，尽是一副人间炼狱之景。

微微偏头，眉头轻蹙，不明所以。只有心中一个声音在催促自己。催促自己持剑，催促着自己去杀戮。这种感觉让人很不舒服。然神智尚未清明，又如何去分辨对错？只能听从内心最初的渴求，持剑，杀戮。

战场之上，伴随着杀戮，原本如云雾凝聚而成的身躯逐渐凝实，浓郁的剑气编织成了一件雪白法袍，便如一朵白云飘荡在战场之间，所过之处凡是生灵尽伏诛剑下。

待得目所能及处再无生灵存活，便放下手中因为太多次的斩断筋骨已然卷刃的长剑，赤足站在一具妖怪庞大的尸身之上，白衣白发，纤尘不染。于尸山血海之上，茕茕孑立。

安静站在原处，澄澈双眸中只有茫然。

我是谁？接下来要做什么？

闭上眼，试着再去听一听之前催促自己去持剑杀戮的那个声音，这样也许就能知道接下来该去做什么。

然而什么都没有。那个声音自杀戮结束后，便消失了。

缓缓蹲下，双臂交叠在膝盖上，下巴再搁在手臂上，一头极长的白发散落在身下庞大妖物尸身的头顶，眼神茫然的看着远方天边的云卷云舒，月升日落。直到战场上的尸体开始腐烂发臭，忍受不了那味道，便起身跳下妖兽尸体的脑袋，光着脚，走在无数残肢断臂之上，想着回到那处剑冢。走着走着，忽然心生一念，便随心而动。

一挥手，将散落战场之上的兵器收拢起来，无数兵器飞到头顶悬挂在空中，密密麻麻。仰头抬起一手曲指轻弹一柄留有血迹的长剑，一道波纹荡漾开来，顿时间，叮叮铛铛，清脆悦耳。

嘴角翘起，一步踏出身形消失，随之消失的，还有那如雨幕悬挂空中的刀兵。

有侥幸逃出那方战场的辛存者每逢谈及那白衣持剑的高大女子之时，无一不是心惊胆寒。没人知道那是谁，只称其为……

——持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