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玫瑰与葬礼 01

01

温热的海风肆无忌惮地吹打在脸颊，刘耀文甚至来不及听宋亚轩的回复，就被乔恩华打断了：“刘小少爷，居然会是你？所以东西是你带来的，对吗？”

东西？什么东西？刘耀文眼中闪过片刻的迟疑，但他倏尔整理好了神色，他在察觉到宋亚轩轻微地眨眼后，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然后浅浅笑道：“是的，我带来了。”

这是刘耀文第一次近距离观察乔恩华，国情局搜集到的照片可以被提前ps，会议上的视频经过光线处理可以遮掩部分秘密，但是在明亮到无处可逃的太阳光下，乔恩华白皙的有些过分的白人皮肤上透露着有些怪异的不和谐，金黄色的头发、灰蓝色的瞳孔、过分高挺的鼻梁以及厚实的上下唇，这些典型的洋人特有五官像是不属于这具躯体的外来物被迫缝合在一张与之不相匹配的华人面孔上。

他整容了。

乔恩华迅速地上下扫视了一圈刘耀文，然后恶狠狠地说：“你骗我，粉彩花蝶纹瓜棱盘足足三十厘米宽，你身上怎么可能放得下！”

粉彩花蝶纹瓜棱盘？是拍卖会上青缨会拍下的拍品…所以乔恩华想从宋亚轩这里拿到粉彩花蝶纹瓜棱盘？

原来如此……刘耀文了然地一笑，他好像将那些琐碎的零件拼凑起来了。

拍卖会上那个举牌开价的华人是乔恩华手下的人，以乔恩华的名义替他在拍卖会场进行物品拍卖，国情局之所以知道乔恩华一定会去拍卖会场，是因为他们确信这件粉彩花蝶纹瓜棱盘是乔恩华不得不拿下的拍品。竞拍失败后，暗杀宋亚轩、加入老洋房项目，除了与运送毒品入境之外，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原因便是与粉彩花蝶纹瓜棱盘有关。而宋亚轩之所以敢单枪匹马走进乔恩华设下的圈子里，也是因为他相信、坚信以及确信，粉彩花蝶纹瓜棱盘对乔恩华的意义非同小可。

而现在，这个消息已经通过刘耀文耳蜗内透明的入耳式耳麦传给渝城四队的队员。

“确实，”刘耀文淡定地说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放在身上，就在身后的车队中。所以还烦请乔先生跟红花会的兄弟们说，别轻易开枪，走火擦伤是小事，碰碎了我千里迢迢带来的瓷盘子那您损失可大了。”

乔恩华紧紧地握着拳，他的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般，一字一句说道：“放心，伤不了他们。”

“那就好，”刘耀文用余光看了眼身后将枪支放下的人，“乔先生，您也是生意人，咱们一手交人一手交货。你把宋亚轩放了，随我们一道上去取你要的东西。”

原以为乔恩华至少还会思索一下，可谁料乔恩华忽然咧嘴笑道：“刘小少爷，您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上去？上面是你渝城四队和青缨会的人，上去便是入了你国情局千方百计设好的圈套中！”

他居然…知道国情局。

乔恩华似乎对刘耀文有些惊愕的表情很是满意，在他松懈的片刻蓦地挪步到宋亚轩身后用手箍住脖子，宽松的袖口中滑落下一片薄薄的刀片。

“别，别动他！”刘耀文猛地向前，身后那杆枪口却先一步抵住了他的后脑勺，刘耀文心一凉，望着宋亚轩淡定却有些疼惜的表情一时间感觉心口抽着疼。

“别担心，刘少爷。”乔恩华咧嘴一笑，从口袋中掏出对讲机用粤语说了句什么，不一会儿，海平面的尽头，一辆游艇飞驰而来停靠在他的身后，“盘子拿来，我才放人，否则别想让我离开这里一步！”

刘耀文捏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乔恩华深不可测的灰蓝色的眸子，压低声音说道：“我去拿，我现在去拿，你不许动他，他要是有事我让人把那个盘子直接砸了。”

可他还没迈步，宋亚轩却开口了：“乔先生是如何知道他身份的？”

“在拍卖会上我就知道了，”乔恩华用刀片缓缓地磨蹭着宋亚轩纤细的脖颈，白皙的，纤长的，那弯温软香馥之地曾是刘耀文无数次渴求贪恋的港湾，“没想到小宋总的心上人居然是国情局的人，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小子当时戴的眼镜就是国情局的人给的吧，银白色的五瓣梅花印，装模作样的文雅风范不过是自恃清高的高傲罢了。”

“乔先生，那你呢？”宋亚轩垂下眼帘有些不屑地轻笑了声，“背叛亲友、背叛祖国的你又有多清高呢？”

刘耀文能明显看出来，乔恩华霎那间浑身一僵。

“你说什么？”

“我说，你背叛亲友背叛祖国。”

乔恩华瞬间掐住宋亚轩的脖子，宛若纸张的刀片紧紧地抵在他几乎沁出血色的颈脖上。

“乔恩华，你敢动他！”

“不，我可不想现在弄死他，”乔恩华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奇异，像是一头饿了许久没进食的豺狼，痴迷般地盯着手掌心俘获的猎物，“小宋总，宋香主，宋亚轩……原来是这样么？你身边的小男友知道你是谁吗？”

刘耀文不禁皱眉，他也才知道宋亚轩的身份，可乔恩华仿佛知道的比他更多。

“看来不知道啊…”乔恩华轻嗤一声，“说起来，小宋总按辈分还应当唤我一声伯伯呢……”

刘耀文猛地看向宋亚轩，可宋亚轩却没对上他震惊的眼神，他缓缓地垂下头，浓密纤长的睫毛在耀眼的太阳光下于面颊覆上一层颤抖的薄影。

“你是宋星禾和…何…何清梦的孩子。”

宋亚轩一直蜷缩在身体两侧的手忽然松开，无力地垂在长长的衣袖之中。

宋星禾…何清梦……前面这个名字有些陌生，但后面那个名字刘耀文却总觉得在哪里听过。

何清梦…何清梦……

何清梦，我的学生，十四年前，死于香港。

您的学生...就她的代号是什么呀？

何清梦，姚孟珂姚少将的学生，以及宋亚轩的母亲。

不知为何，刘耀文忽然想到了那个停电的夜晚，那个酒吧的后门，宋亚轩兀得说出的那句，其实我不是香港人。他忽然释怀了，他一直对宋亚轩从不透露自己的秘密而耿耿于怀，可他不知道的是，也许在很早之前宋亚轩就想跟他说了，告诉他这一切的一切。

“你竟然是她的孩子，没想到居然这样相认了，”乔恩华似乎松了松拿着刀片的手，“所以你十四年前一直徘徊在香港街头，之后处心积虑地潜伏在青缨会是为了报复你的杀母之仇吗？还是说，你一直在等我出现呢？”

“十四年前的毒枭围剿行动，青缨会只是被迫牵涉其中，红花会才是幕后真正的黑手。”宋亚轩清冷的声音仿佛锋利的小刀划破了死般冷寂的空气，“十四年前，青缨会与红花会曾为了一个商业项目短暂地和平合作，青缨会本来以为只是简单地海外出销，却没有想到这竟然是红花会借青缨会之手从国内将毒品转销海外的骗局，当时国情局的所有人都以为青缨会是主谋，青缨会被迫遣散全部帮会成员，取缔所有名下财产，几百个弟兄在那个晚上惨遭杀害。可悲的是，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情。而你，作为国情局毒枭围剿行动的特工之一，背叛队友，背叛国家，与红花会勾搭，接应北美地下毒品组织，暴露国情局的围剿计划，让红花会提前全身而退，制造出海港运输的只有青缨会这一假象，引诱特工队全部出击，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将那晚参与围剿的特工全部陷害。”

“乔恩华，你才是罪无可赦的恶人。”

“不愧是清梦的孩子，你果然聪明。”乔恩华忽然一笑，“不过，你说如果青缨会的人知道你根本不是什么出身香港的孤儿，而是差点将青缨会毁于一旦的国情局特工之子，他们还会让你留在青缨会吗？他们如果不留你了，不如你跟着我去北美吧，只要你归属于我，凭借你的才华，定能在我手下创造一片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不会的。”宋亚轩没有一丝迟疑，他很平静地说道。

“什么不会的？”

“他们不会留我，而我也绝不会跟着你。”

有那么一瞬间，刘耀文似乎听见海平面的尽头宛若有一股强劲的飓风，卷着云海万里与破浪长风奔涌而来，像一团势不可挡的戾气强势地侵占了这片海湾的每一处。

宋亚轩蓦地抬头，看向了刘耀文。刘耀文发现，他在笑。一如初遇，一如既往，一如他每次怦然心动的模样，笑得灿烂而美好，仿佛一朵傲然绽放不甘示弱的小玫瑰。但只有一刹那，像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宋亚轩用余光撇了眼乔恩华，轻声问道：“乔先生，你不问问为什么吗？”

“哦，为什么呢？”乔恩华将刀片立在宋亚轩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因为我宋亚轩这辈子，既不会归属任何人，也不会臣服任何人。”他轻柔又刚硬的声音在愈来愈大的风声中坚定而强势，“十四年前国情局被红花会的人蒙骗误伤了青缨会，十四年后我会为青缨会亲自取缔整个红花会，替十四年前所有死去的人，血债血偿。”

刘耀文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望向了海平面之后那一层云海交接处越靠越近的一大片黑色的飞影——几百架在蓝天白云下飞速驶来的歼击机，像一群翱翔在海面之上的白色信天翁，他们高傲而坚定，整整齐齐地从远方不断靠近又靠近，以绝对的压迫感给投以敌人致命的威慑力。巨大的嗡鸣声仿佛撕破天际的警报鸣笛，一排排的歼击机背靠阳光万里，迎向青葱山河，它们停驻在山崖的上方布下天罗地网，像高高在上的神明即将宣判罪犯最后的惩果。

“对了，乔恩华，”宋亚轩轻声说道，“十四年前的朱雀是你杀的，十四年后的你将会在新一任朱雀的手下难逃一死。”

“宋亚轩，国情局特工组织队成员，代号朱雀，以性命起誓，我不忠诚于任何人，我只忠诚于我的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