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01

捌

（一）

宋亚轩乃世间独一只九尾灵猫，被浮生众妖尊奉为妖神降世，也就是这样一位法力无边的猫妖，却为了一位凡人四处求师拜艺，苦苦钻研了百年医术。

遥记初学医法，师父指责他傲气过甚，心浮气躁，急功近利，难有悟性。当时才入行不过数月的小灵猫不屑一顾，但凡吃透医理药性，治病救人，何谈困难？

后来随着师父四处行医，一路上不求功名利禄，只求无病无灾。那些年，宋亚轩救治了无数流民百姓，他在忙碌而充实的凡间，目睹了生老病死，人世无常，目睹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眼中与病魔生生不息的抵抗，也正是在那些平凡的日子中，他不再将自己视为一个高高在上的妖神，而仅仅只是一位平平无奇为患者施针试药的郎中。

再后来，他道出了行医的与众不同：这世间万事万物都不过一个“给予”，有给必有予；这人生在世数百年也不过为了一个“利己”，所利均为己。便是连众众妖神之修习仙法也都是为了自身之修为增长，可唯有行医者，所作所为皆是为了世人，所念所求皆不过区区一个“善”字。

等他兜兜转转回到渝州开了一间小小的辰轩阁，虽说本意是为了刘耀文的一生平安，但也算是他求医之路学成归来后的满腔抱负欲予予民生百姓。倘若真能凭一己之单薄力救治天下之苦难人，也算是不枉那随师父的百年修习。

而且，不像平凡百姓，辰轩阁的药灵们熟悉地形，又能自产药草，所以辰轩阁的药方费总是比寻常医馆少之再少。有时若非考虑到还需维系一间药阁与数余位幻化成人的药灵生计，宋亚轩曾无数次想过免去那自己毫不在意的医杂费。故而在教习众多药灵学徒弟子之时，宋亚轩也总是频频念叨，行医之人，以善为本。

曾经二哥哥常常笑道，一心修炼的小灵猫是个不识人间烟火气的世外妖神，但他为了某人偏是硬生生地踏入了这凡尘俗世；后来二哥哥又告诫心善纯良的小猫儿留心这凡间的人性险恶，但他却天真地认为这世人本性无恶，皆如那人般至诚至善。直至某日他随那人一道入了流芳百世的羽安堂，在那救人性命的半夏果内嗅得了一丝剧毒乌头的苦涩之味，他百年来于修习医术的崇尚之心片刻之内砰然崩塌，于过往认知的敬仰之情全数消失殆尽。

这便是宋亚轩头一次知晓，堂堂行医之人，既可救人无数，也可害人无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