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楔子

《佛经》有载，猫有灵性，其命有九。又有民间俗谈，九尾灵猫，一尾一命，只因其九尾极难修炼，故世人众妖皆奉九尾灵猫为猫妖之神。

偶有稚童疑，九尾何难修炼也。

佛家手持菩提，曰，修至八尾，神明有旨，助人愿成，方得九尾。然世非，一愿抵一尾，循环往复，故难修九尾。

子问，既然如此，世上何来九尾灵猫之说？

佛家释，如若遇至诚至善之人，所愿达成，方可完修。

故，佛曰：本欲渡众生，反被众生度。

壹

（一）

槐序时节，桐荫乞巧，东街熙来攘往，花灯游河，孔明摘星。

白衣男子斜倚青瓦檐上，袖摆之旁，有一食盒，装满了元亨阁新出炉的槐花巧果。

忽有晚风轻擦，白衣男子嘴角微挑，轻声道：“二哥既来之，怎没捎上者者居的酒酿？”

青衣男子手持折扇，步伐轻盈，落至他的身侧，顺手拈了块巧果，浅尝之后道：“二哥哥待会儿还得回烟云院，沾不得酒。”

闻言，白衣男子撇撇嘴，偏头看向满是游人的市井街巷。

“坐了一晚，可找着了？”

白衣男子点点头，继而皱眉，低语：“小小一将卫，随从倒不少。”

“近不了身？”青衣男子又拾起一块果糕，“要我说，你这小猫妖几百年的修为，还对付不了区区几个凡人，传至我们青丘，可得被笑谈个百八十年。”

他只是浅浅一笑，并未回答。

青衣男子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向石桥上的行人，问道：“可是那人？”

他点头。

“二哥哥帮你引来如何？”

他偏头看向青衣男子，后者只是持扇弯眉，笑道：“咱们小亚轩想见的人，二哥哥可不得帮你招来。”

宋亚轩面颊一红，垂眸不语。

“一刻钟后，烟云院见。”

二哥哥的话轻擦耳畔，伴着夜风拂面。宋亚轩双指拾起槐花巧果送至嘴边轻咬一口，望向梧桐树旁，石板桥上，黑衣少年，嘴角微微勾起，轻言：“真甜。”

（二）

月色在梧桐叶间若隐若现，刘耀文晃着腰间羊脂玉佩，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花街路滩上的小玩意儿。

“耀文，”身前一男子唤道，“想买就买，不用顾及我。”

刘耀文连忙解释道：“嘉祺哥别闹了，我堂堂西南…我堂堂八尺男儿，岂会喜欢这等孩童玩意儿。”

马嘉祺闻言一笑，并未戳破，放缓脚步，问道：“陵安郡主近来身体可好？”

“她身子好着呢，日日亲自督促我弟背书。”

“刘老将军呢？”

“他老人家也好的不行，一把岁数了还天天跑箭场，今年估计又得在秋狩逮着我陪他。”

“二老精气神可真不错。”

“那可真是不错。”刘耀文正说着被一路人撞了个满怀。

那人急忙道歉，然后欲离开。

“等会儿，”刘耀文一把拉住他，“你这火急火燎地是赶哪儿？烟火大会不是还得半个时辰吗？”

“不是看烟火，”那人解释道，“是看花魁。”

“花魁？”马嘉祺询问，“哪家的花魁？”

那人指指周围好几个行色匆匆的赶路人，回道：“除了烟云院的花魁，还能有谁？”语毕，草草鞠躬便离去了。

“区区一花魁……”

刘耀文话未说完，就听得身侧之人对随从说道：“你们在下个街口待着，耀文陪我去烟云院。”

“可？”马嘉祺双手背后，笑问。

刘耀文无奈扶额，这我岂敢答一句否？

“可…”

（三）

“烟云院的花魁，舞艺高超，容貌倾城，可谓是京城绝色。”

“可惜别人卖艺不卖身。”

“迄止不卖身，连脸都见不上。”

“那还称得上容貌倾城？”

“新来的吧，你有所不知，那花魁虽带有面纱，但一瞥惊鸿，一梦南柯。”

雅座厢房内，刘耀文闻言不禁轻嗤，恰对上马嘉祺的眼神，立刻噤声端坐。

不过一会儿，舞池乐响，左右偏台，戏子登场，长袖一挥，翩翩起舞。而后乐停，众人惊起，欢呼花魁。刘耀文瞥见一青衣舞者从二楼翻身落下，舞步轻缓，身材高挑，带有面纱。再一看身边的马嘉祺，虽手持茶杯，但目光却未离那花魁一分一毫。

这时厢房卷帘被撩起，一位掩面侍者端着一果盘走进来，将果盘放在桌上后微微颌首：“二位公子，此乃小院赠送的果盘。”

马嘉祺点头示意了然。

侍者浅浅一笑，转身离去，卷帘再次撩起。

下一刻——

“我的玉佩！”刘耀文一摸腰间，看向厢房门外那名侍者一晃而过的素色袖袍，“嘉祺哥，我一会儿就回！”

语毕，一个闪身跑至门外，四下扫视，立马发现在满厅来看花魁的人群中有一带着面具的白衣男子。那人似是感觉到自己有所察觉，忽得止步，回首一望。

刘耀文看不清那副面具后的神色，但他看见那人嘴角一挑，甚是轻浮，忽而猛地双手攥拳，在心里默默说道，敢抢我的玉佩，你得完。

像是猜到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那人轻轻晃着玉佩，歪头一笑，然后一个转身从边上的窗户中跃出。

刘耀文冷笑一声，迅速跟上。

（四）

闹市街区都是人，宋亚轩算着步子，不缓不急地躲着人群，偶有闲隙还反身看看那个小少年是否跟上了自己，恰有花灯游街，他还伫足停下瞅瞅手中捎来的羊脂玉佩。雕饰精美，成色无瑕，中心缀有一黑曜石，想来确实是块宝贝。待少年穿过游街，他一个闪身溜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靠在青石墙边，宋亚轩覆手轻叩，算着时间，听闻脚步声起，他暗道，不愧是练家子，速度还不算慢……

倏尔一个身影闪过，少年窜至他身前，直接伸手欲取过玉佩。宋亚轩侧身一躲，伸手捉住了他的手腕，还不过一会儿，少年另一只手攥拳挥来，宋亚轩轻叹一声，右脚站后一个转步，旋至他的身后。少年手腕一个用力，反手扣住宋亚轩的手腕，伸脚踢去，想要借力擒住他。

宋亚轩心道有趣，微微一笑，左脚借石墙之力跃至少年身后，再次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拿捏，还不过一会儿，少年另一只手再次挥拳砸来，他只好再次收力闪躲。

一来一去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少年从身后探手一勾，于是宋亚轩将手中的绳子松开，然后退至几步远外。

拿到玉佩的少年眉眼上扬，轻擦鼻尖，说道：“胆量不小，身手也不错。”

宋亚轩闻言觉得好笑，但自己的事儿已经完成，便不打算跟着小孩儿耗时间，刚欲转身离去，那人问道：“把了半天的脉，可把出什么？”

伫足，侧身。

“你的招式皆落在四肢，说明你根本不想伤我；刚刚收力，说明你本意不在我的玉佩；且你总是借力抓我手腕，反复揉捏，除了替我把脉还能做甚？”

“确实是替你把了一脉，”宋亚轩双手相交，歪头说道，“脉象不错，不愧是武将世家。”

说完正打算离开，忽得感觉身后一道风吹过，他心头一紧，反身却发觉那少年只是嘴角一勾，晃着玉佩盯着自己看。

下一刻，他忽然想到什么，心觉不好。

（五）

刘耀文见那男子也不解释一句就打算走，心里疑惑，看着他清瘦的背影忽然心生一计。

他刚一抽那系着面具的丝线，白衣男子便瞬间回首。晚风起，槐花落，指尖的发丝擦过，回眸间面具滑落，趁那人还未反应，刘耀文用力一扯，将面具拉入怀中。

正得意笑着看他出洋相，却在面具落入怀里的片刻，不禁一愣。

热闹的街市逐渐平息，忽而某处一声巨响，烟火于夜幕绽放，漫天的流火随着脆响飒沓而落，在天幕划过各色的流彩。眼前那人似是被突兀的烟火声吓得一个轻颤，神色微滞，既而目光回转，对上刘耀文的眸子。

在漫天的流光溢彩中，刘耀文看见白衣男子的双眸，映着旋起又落下的纷飞烟火。他看见那双眼，灰黑异色，三分惊慌七分无辜，清澈如水，粲然似星，就在那么一瞬，烟云院中某个看客的话不知怎的就那样传入耳畔——

一瞥惊鸿，一梦南柯。

后来他每每忆起，都觉得，那年仲秋乞巧，夜风夏风习习，槐花杳杳，一场烟火流彩，亮了整座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