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天明（25）

“闻莺，你没必要知道。”陈晓转头，抿着唇，目光沉静，侃然正色，直言道，“你现在只是个学生，目前最重要的就是把书念好。你只需要记住，如果不出任何意外的话，你会出国，去国外进修……这是对你最好的安排。”

　　“我要去哪儿？日本，法国，还是英国？”

　　“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我国就不能读书了，非得去别的国家？”她眼底的湿意还未散去，就仿佛又要涌上。

　　男人的面色愈来愈冷峻，“出国就是对你最好的安排。”

　　而她仍然拗执地看着他。

　　这仿佛是一场对峙，空气中弥散着冷寂的气氛。

　　此时此刻，沈闻莺窥见了那素来温和的眸子下掩藏的冷淡，但她清楚，那不会是无动于衷。

　　“……哥——我不想，我不想看见他们。”她收了性子，不再硬碰硬，垂着头，轻声道，“我，我怕他们。”

　　也恨他们。

　　有些雪埋的恨意，她忘不了，也不想忘。

　　在战争面前，对生命的敬意，对奉献的敬意，对革命的敬意，注定了会在她柔软的心肠上划过一道道伤痕。

　　“沈闻莺，如果你留在国内，你又想做些什么，你又能做些什么。而你出了国，世人会给你几分薄面，你能学到的不仅仅只是那些经书、女德、学识、礼仪，你会知道外面的天地到底有多广阔，你会得到尊重。”他直直地盯着她，不容她逃避。

　　“……哥哥。”沈闻莺张了张口。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我们之前的朝廷既然选择了闭关锁国，坐吃山空，变得胆怯又自大，奢侈且腐败，自私还盲目，那就注定了落后，注定了要挨打！”

　　“注定要从一头雄狮变成猫，向他人嗥叫。”

“不是的，不是的。哥哥，正因如此，我才想帮助它啊，帮助这个国家一步步崛起。我不想在它低谷时，却离它而去……”

　　“所以呢，你就偏要留在国内，接受那些早已落后的教育嘛！你的心思我明白，但你可知道，英国的女性已经争取到了选举权，别国的女同志已凭借自己的抗争登上了政治舞台，已经有夫人组建了妇女协会，龙沙最大的歌舞厅是一位女士创立的……”

　　“她们大多命运多舛，他们的意志经过了烈火与寒冰的淬练是以坚韧，是血与肉铸就了她们如今的成就。而你，是我和爹捧在手心都怕化了的人儿，你——怎么敢的啊。”

　　“我们对你不好嘛——沈闻莺，你怎么能这么伤我的心。我好生呵护的人，不是要送给别人肆意伤害的。闻莺，你好好睁眼看看，真正需要你的人到底是谁。”

　　陈晓微蹙着眉头，凝视着少女，眼中隐隐透着丝丝怒气，深处却是明了的无奈。他有些难过，却又不单单只是难过，更多的，是渴求她的心能牵挂着他，能多在乎他，能理解他。

“哥哥——对不起，是我糊涂了，伤了你的心，你别生气。我听哥哥的，我……我会出国。”她蹙着眉头，眼睛水汪汪的，眼圈染上嫣红，好似泫然欲泣，却只是眸中漫上了一层水雾，并未成泪。

　　“……我没生气，是我语气重了些。”男人侧目，一时竟生出了些许懊恼，“我……你若是想要留在国内，那便留在这儿吧，这儿才有我们的家，我也能好好照顾你。你没出过国，不想去也正常。”

　　说着盼她出国，可他比谁都舍不得。

　　“不，哥哥，我要去，我怎会不去。学了那么多年的外语，几门语言，我一直都在为出国做准备，我……其实我都明白，只是仍旧很难过罢了。”

“我会好好努力的，会变得很坚强，哥哥……你放心。”

　　“……傻丫头。”陈晓看着她，这才笑了。

但他还是想郑重其事地告诉她：“闻莺，出国留学的经历会让你获得更多的话语权，也将会成为你必不可少的通行证……”

　　“你之后在国外，一定得好好的，知道吗？”

　　“嗯！”沈闻莺弯唇，应下了承诺。

　　“叩叩，叩。”

　　“大小姐，先生来电找你。”

　　“知道了，马上。”沈闻莺高声回道，又将报纸放下。

　　“哥，我先出去了，老爹找我。”

她起身，路过陈晓时，她说得很轻，却是许下了那么重的诺言。

“哥哥，我会走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