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怅然地回望伽罗寺庙祝塔尖,霜浓月薄的银蓝的夜,哄得人有些盹着了。
正当她有些茫然不知该归向何处时,紧贴腿侧的手机却突然嗡鸣起来——随后李秘书焦急的话语便又成为新的噩耗,让她再无法停下来喘一口气。
“小姐!快回来吧!文总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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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茜在医院走廊里的长凳上坐了很久,看着点滴的药液随着透明的导管流进父亲略显臃肿的身体,仰起头揉了揉被消毒剂刺激得有些发红的眼窝。
——“我们永远无法改变什么。”
时希的话再一次在脑海中响起,一瞬间她似乎又回到了那个狭窄闭塞的出租屋内,看着苟延残喘的自己奋力伸直蜷曲的手指想抓住什么,最后入手却始终是一片虚无。
她最后起身,慢慢挺直佝偻的脊背,扶着温凉的砖石走向与三十年前并无差别的长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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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是我鼻子犯的罪~”
娱乐街作为英市必不可少的五大黑街之一,即使在风头正紧是也从未关停营业过一家酒吧,每到十点往后人丁奚落时便开始准时high歌,迪厅的重金属音乐混着前台的灯红酒绿让人目眩神迷。
“来来来~你年纪小第一次来吧——可阿姨们是这里的常客呢哈哈哈哈……”
“珊姐,我们这是正经酒吧,克制点,别吓到小朋友。”
“嗨呀知道了知道了——就我跟丽丽那交情,我能亏待她女儿?开瓶白兰地!老地方,把你们最靓的崽都叫出来!账算我卡上!”
“您这——哎哎哎您老慢着点……”
……
文茜有些拘谨地坐在阿姨们中间,虽处C位但更显尴尬,只能靠着包间的沙发抱着自己的保温杯一脸严肃地老干部式坐在当中,一副正道的光的派头让刚进屋的五颜六色靓仔们有些怵头。
她并没有心情来享受富婆们的快乐,只是想搞清昨天母亲那笔不菲的转账到底在哪个小白脸手里。
龙套来来来——都害什么臊啊快过来!大闺女,你先来瞧瞧,看上那个你珊姨帮你包了!
文茜--这……这哪儿成啊珊姨!
文茜看着面前这帮花花绿绿的小伙着实有些着慌,战术性后撤往阿姨们身后一躲冷汗直冒。
她本来是想找母亲的牌友们了解点情况,结果一帮阿姨们热情得过分,她陪着搓完一桌之后稀里糊涂就被拐到这儿来了——还打电话给李秘书来通知全程陪护。
虽然这种……娱乐性会所她上次活着的时候没少来,但……逛鸭馆这样的阵仗还真是头一回开眼。
龙套嘿!跟阿姨客气什么!来!给我们茜茜自我介绍一个——
文茜“漏漏漏”表情惊恐地摇着脑袋,饶是当年跟净水湖battle都没有如此心惊胆颤。
“好嘞~这是阿旺,这是阿泰——这是阿木和阿福——”
一旁的服务员单挂毛巾,彬彬有礼地抬手开始跟猪八戒撞天婚时的鸨妈妈一样挨个点名儿——
“这是阿金——”
文茜--噗——咳咳咳咳!
文茜板着脸往保温杯里泡枸杞,刚准备抿一口暖暖肠胃却突然被吓得呛咳了好几声,随后抬眼看向对面同样满眼震惊的金发美人,剧烈的动作差点把她梳成大人模样的头型搞崩。
龙套呦!怎么了大闺女?之前那几个都没什么反应,一看见这个就情难自制啊!
文茜--不是……珊姨——我就是突然被呛——
龙套不必多说!阿姨都懂~就他了!剩下的跟我们走——包厢留给你们,李秘书好好照看你们家小姐,好好聊天哦~
“砰!”
文茜伸出去的尔康手僵硬地停在半空,有些头疼地摩挲着杯沿,冲一旁莫名一脸姨母笑的李秘书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我懂我懂!小姐放心玩!不用介意我——”
文茜--……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砰!”
文茜脸上的假笑有些崩,在李秘书将门严丝合缝后立刻换了一副表情,将手里的保温杯重重往茶几上一搁,架起双手黑脸瞧着对面满头大汗的金发美人冷声道:
文茜--自己说,怎么到这种地方来的?
_—……呵、呵呵——您说什么呢?我刚来没多久,听不太懂——
文茜--听不懂?
文茜烦躁地将细长的指插进发间,撩起遮挡视线的碎发上前逼近那人攥住他工作服的领带用力扯下,强迫那双四处乱瞟的蓝色瞳孔映出自己的剪影。
文茜--把口罩摘了。
_—啥?!咳、额……这、这是另外的价钱——哎你!
文茜--憨批,有契约你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
文茜背过身去往沙发上一歪将口罩丢到一旁,审视这那张确实有资格当小白脸的脸,有些复杂地垂下眼睫自顾自倒了一杯白兰地不容拒绝地推到他面前。
文茜--既然是出来玩,我支了钱你就要陪我喝,不许拒绝。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答不出来一口闷。
_—你……是。
打黑工被抓包的战神憋屈地老老实实坐在边上,像拆家被胖揍了一顿的二哈一般乖巧。时不时还悄悄瞅一眼对面冷着脸的少女,试探性地将手伸向她面前琥珀碎钻般闪耀的酒杯,却被后者截着按住了手腕。
文茜--谁让你来的?
_—……黎灰。
见文茜更黑了的脸,无敌战神立刻摆了摆手给自己的男德导师开脱——
_—那、那个——黎灰说男人就应该经济独立!随手能变出金子来不叫有能力,人活着不能靠主人吃软饭,要靠自己的双手才能实现致富之……
文茜--停,所以你为了——“不在家里吃软饭”,出卖色相来当小白脸自力更生?
_—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但黎灰说这不叫“小白脸”,颜值也是安身——安什么来着?哦!安身立命的资本……
文茜努力控制自己的五官不要扭曲成毕加索的名画,看憨批战神一腔热血地分享自己的被传销经验,挥手打断施法继续审问——
文茜--来几天了?
_—两个月!我已经学到很多了!黎灰告诉我少说话多笑,她们都老喜欢我了!
文茜--……行,那钱都去哪儿了?
_—当然都——这、这个不能说……我喝。
金离瞳小心地看着文茜的脸色,飞快抄起桌沿的酒杯一口闷。随后的几个问题两人时答时沉默,文茜越听越气又换了几瓶度数高的,一来一去灌得金离瞳眼冒金星面红耳赤无意识地摇头嘟囔。
_—不……嗝!不行了……别问了——好不好?
他央求般地仰头看她,后者却始终没有高抬贵手的意思。
文茜--为什么不跟我说?为什么这么做?你很缺钱吗?
_—……
金离瞳微微一怔,继而红着眼摇了摇头,迷迷糊糊地继续将手伸向酒杯准备灌下去。
_—嘶……你干嘛——
对面的少女咬紧下唇,指节攥得有些泛白,用力打掉他手中的杯恨铁不成钢地重复质问着——
文茜--说话!
_—因为你缺钱!
双方终于无法再虚与委蛇地演绎下去,所有的调笑暧昧都像是华丽的易碎品般,当生活中的柴米油盐赤裸地暴露在面前,文艺电影里的风花雪月总是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_—因为你需要钱......
他喃喃地重复了一遍,仰头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自言自语着。
_—你不肯要金之力变的,我只能自己去挣了......
他有些得意地看着她,似乎很骄傲于自己的成绩。
_—你爸生病了,怎么能没有钱呢......
包厢外五光十色的迪厅彩灯如颜料般塞进喉咙,她愕然一怔,有些好笑于他幼稚的想法。
只是这一次,她没再抽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