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跳跃(八)

1.

好冷，身上好重。

像被埋葬冰面之下，十六夜一下一下敲击着厚重的冰块。她就那样敲打着，震荡的回声在黑暗里飘散开……

她睁开沉重的眼睛，颤抖的睫毛抖落厚重的雪。体温渐渐回升，但也融化不了身上的冰雪，反而感受到更深的寒意。

感觉到肢体渐渐回力，她站起来试图打落身上的积雪。伸出苍老的手时她愣了一下，才明白现在的她是一个老婆婆。

被冻死了也没人知道啊。十六夜想到。

雪还在下，她拿起旁边的拐杖，向着记忆中的小屋走去。

说起来，上次见到雪是什么时候？十六夜伸出手借住飘零的雪花，看着它在掌心一点点融化。似乎那还是婴儿时期。之后，便遇到了织田作之助。

好怀念啊……

2.

十六夜回到家，试着升起火炉好取暖，但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反而把屋里弄的烟熏缭绕。

她有些颓废的坐在地上，想了想干脆直接那样躺着睡觉。想着就那样冻死也无所谓了，反正无非是换一个身体生活。

她想起再次见到福泽谕吉和乱步桑还没来得及好好给他们说过；

她想起与谢野小姐，似乎比初见时活泼了不少，侦探社也逐渐热闹起来；

她想起织田作之助那温暖的胸膛，还有他唱歌时尴尬的神情；

她想起中原中也每次遇到事都将她护在身后，像……护犊子？哈哈；

她想起费奥多尔，他说会找到他，但她还没等到他来接她回家；

她想起西伯利亚的冬天很长，但家里的火炉很暖，她窝在沙发里睡觉，睁开眼就看到费奥多尔坐在她旁边看书；

费奥多尔，费奥多尔，呐，费奥多尔，你怎么还不来找我，我爸爸妈妈他们怎么样了？你把我的异能告诉他们了吗？为什么他们也没来找我？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3.

十六夜是被冻醒的，她打了个寒颤坐起身，发现屋子里一片漆黑，就着微薄的月光勉强看清屋里的景象。

还在这里啊……十六夜呆呆地想。她凭着白天对这个屋子的记忆找到灯的开关，将这个破旧的小屋照亮。

昏黄的灯光让人产生一种温暖的错觉，十六夜伸出手，最终还是收了回来。

她摸索出一些零碎的钱财，集满整整一个糖盒子，数了数还是挺大的一笔数额。一个捡垃圾的老人怎么会有这么多钱呢？十六夜有些疑惑。不过，想那么多也没用。既然你已经死了，这些就让我替你花了吧。为了让我们……我和你这具身体活下去。

4.

等十六夜买完食品和毛毯回到贫民窟时，已经几近半夜。明明距离并没有多远，但她走的每一步都无比费力。

这就是要有一个好身体的意义吗？十六夜拄着拐杖不停喘气。一股冷风吹进她的口中，呛得她猛烈咳嗽起来。

一声声咳嗽回荡在寂静的深夜，惊起几声狗叫。在这贫民窟里，有的是无主的流浪狗。十六夜攥紧袖子里的匕首，边咳嗽边抬眼观察周围的情况。

等平复下来后，她站起身，又迈着步子向前走去。毕竟离家还有一段距离。

5.

路过一个棚子，她看见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女孩一直在抖，而男孩紧皱眉头，察觉到有人靠近，男孩立刻睁开眼发出凶猛的攻势。

十六夜一惊拿起旁边的木板抵挡住男孩的衣刃。男孩似乎并不罢休，立刻转了攻势从背后偷袭她。直到女孩喊声哥哥，男孩才停了下来。

“银。”男孩回到女孩身边，将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十六夜。

好像那些野狗啊。十六夜看着他的样子想到。一样的流浪，一样的凶恶，一样的挣扎想活下去……

十六夜叹口气，将毛毯和几个面包拿出来放在一旁，对他们说:“等熬过冬天就好了。”

一起挣扎着活下去吧。

十六夜裹紧围巾，转身融入黑暗，踩着积雪慢慢向远处走去。

6.

第二天，十六夜起个大早，想去看看昨天那两个孩子的情况。刚开门就看见地上的一朵淡紫色的花。那朵花似乎被踩踏过，花瓣已经萎缩起来，但鲜绿色的杆依然散发着生命的活力。

她捡起花，看着皱巴巴掌心中那朵花，笑起来。苍老的面庞上是宛如少女笑靥的神韵。

之后每当她去买东西回来时都刻意去寻找那两兄妹的踪迹。她也不靠近，当着他们的面把东西放下就离开。

但她再也没有收到他们的表示。直到有一天，两个混混想找她的事，那位哥哥利落的解决掉那些人。如同她一样，一声不响的离开。

十六夜看着遍地鲜血宛如梅花盛开，她叹口气，拄着拐杖离开。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收尸吧。不过那个男孩可能危险了，不知道会被什么人盯上。

7.

十六夜越来越不想走路。她常常坐在门前的躺椅上一坐就是一整天，或者等下雪了才回去。

也没人陪她说话，她就盯着天空发呆。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似乎什么都在想，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回过神来，就又是一天。

但最后她也懒得走回去，就那样坐着。已经不知道有没有饿这种感觉，只是眼皮越来越沉重。

冬天的阳光有这么温暖吗？

闭上眼睛前，十六夜最后想到。

8.

这是她的第十次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