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无他的日子
（一）
至于那位来自至冬的武人，是何时登上扬起风帆的船只，驶向那遍布风雪的北国，钟离并不清楚，也无心了解。
他只是在收拾完屋子里因达达利亚而带来的一片狼藉后，才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因为终于送走了这位难缠的少年，而感到些许欣慰。
就连耳根子，都清静了不少呢……
坐在往生堂大门前那棵银杏树下，微抿了一口茶的钟离，心里如是想道。看着眼前纷纷落下的金黄银杏叶，钟离感叹璃月又迎来了新一轮的金秋。
今年的气候很好，可以算得上是风调雨顺，想必农人的收成与渔民们的捕获，都会很好吧？
希望今日也有好景气，明年的璃月，也依旧繁盛。
钟离伸手接住了一片向下飘落的银杏叶，心里默默为璃月献上了自己最真挚的祝福。正如你所见到的那样，即使已经退位，但钟离始终爱着璃月，也爱着他的子民。
另外，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在达达利亚离开璃月的那一天，钟离过的算是很开心，也感受到了久违的清静。
（二）
但，不是所有的离别都可以被时间冲淡，也不是所有的过客都不能在他的心里留下难以抹平的痕迹。不知具体是从达达利亚离开璃月的哪一天起，这位当初口口声声说不在乎达达利亚的神明，居然开始有那么一点……想念达达利亚了。
这样的心情……是何时而起的呢？
坐在台下，聆听台上说书人讲诉璃月那些遥远古老的志怪故事的钟离，第一次有那么些心不在焉，要知道，以前的他，听书时还是很认真的。
除了……有时候会被突然造访的达达利亚给打搅，要么是拿起他的茶杯喝水，要么便是从身后“嗖”地一下拿出一包新买的热乎点心，满心欢喜地将包裹在外面的油纸打开，露出里面那被捏成可爱造型的璃月传统糕点，并双手呈到钟离的面前，末了还会笑眯眯地跟钟离说上一句——
“先生，我买了你爱吃的糕点，要不要尝尝？或者，我喂先生吃也是可以的~”
想到这儿，钟离的嘴角竟不自觉地微微上扬，等他回过神来时，台上的说书人已经讲完了今天的故事。台下的听众纷纷鼓掌喝彩，然后三三两两地离开，只有钟离仍然坐在桌旁，似是看着手里握着的杯盏发愣。
“钟离先生，是今天的茶不合您胃口吗？”
小厮走过来询问，他见钟离一直看着茶盏面色凝重，还以为是自家的茶不够好喝。
“味道尚可，我只是在想些事情罢了。”
钟离稍作了解释，然后将茶钱和小费交予小厮，便准备起身离开。
“钟离先生，不用付钱的，这些还请您收回去。”
小厮将钱袋递回给钟离，钟离疑惑地看着他，小厮便继续解释道。
“钟离先生，是这样的，愚人众的那位执行官公子阁下，已经为您垫付了，他跟我们说，以后您在这里的所有消费，都直接做成账单送去北国银行报销就好。”
小厮的话出乎钟离的意料，他没想到达达利亚为了他居然会做到这一步，即使已经远去至冬，即使分别前自己说的话是那般的无情，甚至没有去港口跟他道别，可达达利亚却仍然惦记着为自己买单……
若这都不算是爱的话，那什么才是呢？
“那便多谢款待了。”
钟离礼貌地笑了笑，心里此时想的全是达达利亚，他想起之前达达利亚尚在璃月的时候，也会很积极地为自己买单。虽然仅凭一掷千金并不能打动钟离的心，但钟离自己也很清楚，达达利亚所付出的，远不止这些。
“钟离先生，这是哪里的话，小店还指望着您能常来照顾我们的生意呢。”
小厮说着客套话，一直将钟离送到了大门口，很是殷勤，钟离猜测这或许正是因为达达利亚的缘故。
但过不了多久，钟离就会发现，不仅是在这家店，无论他在璃月的哪家店铺消费，都统一由达达利亚买单，而这便是达达利亚在离开璃月前，想到的能为钟离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这又让钟离忽然想起，在他岩神的身份还未被达达利亚知晓，在达达利亚释放奥赛尔的前一天晚上，达达利亚甚至还忙里抽闲来古董店找到钟离，并坐在他的身边陪他鉴赏古物。
那时，钟离正看上了一对玉镯，而达达利亚就那样安静地坐在一边，撑着下巴看着钟离吩咐小厮将这对玉镯包好。
而后，趁着小厮离开，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达达利亚便忽然俯在钟离耳边，轻声问了一句。
“先生的吃穿用度都很讲究，恐怕往生堂供不起你这尊大佛吧？”
“嗯……往生堂的收入还算可观，我虽讲究，但并没有铺张浪费。”
钟离很认真的解释，或许钟离自己确实没有意识到他的消费水平高的是多么离谱，这绝非是普通人可以养的起的。
“我的意思是，要不……由我来养先生吧？毕竟我在北国银行里的存款，足以买下十个往生堂了。”
“公子阁下的意思，是要雇佣我吗？”
钟离转过头，便对上了达达利亚那开始显露出占有欲的危险目光。
“先生，除了这个，我们……为什么不能有其他的什么关系呢？”
“比如……”
达达利亚低下头，靠上了钟离的肩膀，鼻息在钟离耳边轻呼，故意压低的声音又被拖长了最后的尾音，在旁边摇曳烛火的衬托下显得是那么的勾人心魄。
“比如？”
面对如此勾魂的撩拨，也只有钟离能做到神色自若地反问。
“呵……”
“先生是真不知道，还是欲擒故纵？”
达达利亚轻笑一声，双手搭上了钟离的肩膀，低下的头近到将脸颊轻轻贴上了钟离那带有棱角的脸庞，见钟离没有反抗后，又在不经意间将一个轻到难以察觉的吻落在了钟离的侧脸。
“你……”
还没等钟离反应过来要打达达利亚，达达利亚就已经很识趣地躲开了老远，得了便宜的达达利亚笑的很开心，他一边在房间里转悠，一边跟钟离说道。
“先生，你看上什么就让人包起来，反正我都会为你买单。另外，明天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等我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任务后，一定会再来找你的，到那时……我希望先生，能给我一个答案。”
那时，钟离还没有想到达达利亚会去闯黄金屋，甚至最后恼羞成怒到释放了奥赛尔。可现在回想起来，或许达达利亚自那时起，对钟离的心意就已经昭然若揭了吧？只不过当时一心都在退位大计上的钟离，并没有注意到这些。
也是自达达利亚知道钟离真实身份的那天起，钟离便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过达达利亚。原本，钟离以为达达利亚不会再出现在他的生命里，直到那次在茶馆，他再次见到了前来找他的达达利亚。
即使是被欺骗，也依然要来找我吗……
那是钟离再次见到达达利亚时，心里所出现的第一个念头。
（三）
距离达达利亚离开璃月，已经十日有余。不过，今日的天气尚好，午后玉京台上的人也并不算多，钟离今日得了闲，便循着霓裳花与琉璃百合的香气，来到了那一隅。
花丛中，正在修剪琉璃百合的萍姥姥，在看见钟离的那一刻，便立马认出了他。故人相见，分外欣喜，即使萍姥姥的脸上已经爬满了皱纹，但也丝毫掩盖不了她高兴的笑容。
“帝君，你来了啊。”
“嗯，之前不便与你相见，现在尘埃落定，我还记得要与你喝茶的约定。”
钟离微微一笑，坐在了那方木桌前，桌上摆着的是那个熟悉的茶壶。
“听说，前几日你赠予了那位旅行者一个尘歌壶？”
钟离看着茶壶，忽然想起了这件事，说起来，钟离也有很久没有见到那位异界的旅行者了。
“是啊，空和派蒙帮了我们很多，看他们整天风餐露宿的，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他们旅行的脚步从未停歇，尘歌壶确实很适合他们。”
两人正说着关于空的事情，下一秒，空和派蒙就跑来了萍姥姥这儿，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萍姥姥，你要的琉璃百合我们给你摘来啦！”
派蒙高兴地挥挥手，飞到了萍姥姥的身边，走在后面的空手里捧着一大把刚摘的琉璃百合，在看见钟离的时候脸上露出了笑容。
“钟离先生？你也在这儿？”
“嗯，下午好，旅行者，还有派蒙。”
“钟离！？你居然会在萍姥姥这里喝茶？你不是应该和公子呆在一起吗？”
派蒙又飞到钟离的身边，诧异地看着他，似乎钟离不和达达利亚呆在一起就是十分不正常的事情。
“派蒙，你也太直接了。”
空看着派蒙，扶了扶额。
“达达利亚已经回至冬了。”
钟离回复道。
“什么！？”
派蒙惊讶极了。
“什么！？”
空学着派蒙惊讶极了的样子看着派蒙，这也算是空的趣味之一。
“那位执行官这么快就回去啦？”
萍姥姥问道，这也是派蒙和空想要问的问题。
“嗯，至冬北境也出现了被深渊侵蚀的迹象，达达利亚此番便是回去对抗深渊。”
钟离向众人解释道。
“深渊！？公子能行吗？深渊可是很恐怖的！”
派蒙露出了担心的神情，她看向空，似乎想得到空的肯定。
“是啊，深渊很可怕的，一般人还真打不过。”
空想起自己每个月下深渊时被各种魔物支配的痛苦回忆，不禁打了个冷战，接着他又问钟离。
“钟离先生不和公子一起去吗？毕竟你们感情那么好。”
空的这句话引起了派蒙的共鸣，她立马附和道。
“是啊，公子对你那么好，又是买单又是请客的，钟离花钱又多，虽然公子很有钱，但也经不起钟离这样花吧？”
派蒙向钟离摊了摊手，脸上的表情简直就差把“社会废人”这个词给写在脸上了。
“还是经得起的，毕竟公子实在是太有钱了。”
空日常将派蒙怼了回去，不为别的，毕竟像这样逗派蒙简直是太有意思了，不过达达利亚有钱那也是真的，不过他的钱好像只给钟离随便花。
“这不是重点啦！”
派蒙气的跺了跺脚，然后又绕着钟离飞了一圈。
“钟离，你真的不去帮公子吗？万一他打不过那些魔物，死在了深渊，那可怎么办啊？”
“派蒙，你说话能不能吉利点？”
空把派蒙从钟离身边拎了回来，但派蒙很快就挣脱开了空的手，还不满地揣着手瞪了瞪空。
“可公子和你都只能打成平手，他去深渊真的没问题吗？”
“我有那么菜吗？”
空表示很无语，并且想揍派蒙一顿。
“嗯嗯！”
谁知派蒙居然毫不犹豫地狠狠点了点头，于是她也不出意外地被空拍了拍小脑袋，以示告诫。
就这样，空、派蒙和萍姥姥三人聊的热火朝天，虽然三人聊天的核心都是有关钟离和达达利亚的事情，但人就在这里的钟离仿佛置身事外一般，他的心也跟着慢慢沉了下去。
因为说实话，派蒙的那句“万一公子死在了深渊，那可怎么办？”可谓是深深地触动了钟离的心，这让钟离不得不重新衡量这位好战执行官的实力，以及思考他能活着回来的可能……
以普遍理性而论，达达利亚虽比一般人强上许多，但面对深渊无穷无尽的强大魔物，仍会有失败身陨的可能……
想到这儿，担忧瞬间充满了钟离的心，许是之前达达利亚一直黏着他，无时无刻不跟着他，才让钟离忽略了他也有可能永远与达达利亚分别的可能。
而现在，这种可能被空和派蒙给说了出来，这让钟离意识到，达达利亚再强也只是凡人之躯，凡人的生命脆弱而短暂，而他也不想……不想让达达利亚死在深渊。
虽然……当初说不强求再聚的是钟离，但现在反悔了的，也是钟离。无论怎么说，钟离的内心似乎都无法接受与达达利亚永别，因为他还想……再见到达达利亚。
最后，把琉璃百合交给萍姥姥，收到萍姥姥给的二十原石和若干摩拉的空和派蒙，兴冲冲地朝万民堂走去。而仍坐在木桌前沉思的钟离，也已经在心中做出了他的决定。
（四）
“什么！？钟离，你要辞职！？”
胡桃看着把辞职信递到自己面前的钟离，惊讶的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嗯。”
“为什么啊？是钱不够花吗？”
胡桃刚问出口就后悔了，毕竟往生堂的钱钟离也是可以随便花的，只要她胡桃还跑的动一天的业务，就应该不存在不够花这个问题。
“我要前往至冬，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所以只好终止我们之间的契约。”
“是去找公子吗？”
联想到昨晚自己碰到空和派蒙，以及和他们闲聊所得到的消息和八卦后，胡桃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
“没错……”
钟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这是怎么猜出来的？
“好吧，钟离，虽然我很舍不得你，但工作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嘛，我理解你的！毕竟深渊确实很难对付。”
说着，胡桃为钟离迅速办理了辞职手续，还额外给了钟离一大笔钱当做路费。钟离看着胡桃，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好，尤其是胡桃的那句“爱情价更高”让钟离有些不好意思……
“多谢……但这些钱就不必了。”
“为什么？公子不会已经包养你了吧？”
话刚说出口，胡桃就后悔了，因为把“包养”这个词用在正经人钟离先生身上，实在是有些不妥，怎么着也应该换个更文雅一点的词。
“……”
钟离沉默了几秒，在仔细思考了一番后，还是给出了回答。
“以普遍理性而论……我目前的所有花销确实都由达达利亚买单，所以，就不必再花往生堂的钱了。”
钟离的话让胡桃顿时茅塞顿开、恍然大悟，她忽然想起前不久钟离寄回往生堂的账单骤减，对此她还奇怪钟离居然会开始节俭，后来，胡桃问了仪倌小妹后才得知，原来是钟离把那些本该寄回往生堂的账单都寄给了北国银行！
“原来如此，钟离先生真是个妙人！”
胡桃看着钟离，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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