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例如,露雅,那些手臂就是你的恐惧,这堵突然出现的墙则是……”说着,她看向诺莉,有些尴尬,“…介意我称您为诺莉吗?”
“只要…不是蔑称就好。”她回答,猜测凯茜是忘了她的姓氏。
“谢谢!总之,这堵墙应该是诺莉所恐惧的事物……看着是挺恶心的。但我们还是得走下去。”
德雷伊特发出一声喘息,听着又像是叹气,“有什么意义呢?喜欢吓唬小孩子?”
“情绪会影响魔源,魔源会导致魔能紊乱,魔能紊乱会带来创伤。我认为,伊可瑞戈是按照对魔能的控制水平来分班的。虽然你俩都还没到魔源初动的年纪。”
诺莉很想指出,其实她已经经历过魔源初动,也能够施展几个简单的魔法了,但博克森比她先一步开口。
“正是如此,”她恢复了那种淡漠的态度,正在用手帕擦拭长剑上的粘液,“我和弗瑞莱特小姐还没有见到考题,不能止步于此。”
凯茜当然赞同她的话,诺莉没有拒绝的理由,而德雷伊特虽说不情不愿,倒也跟了上去。
提灯的火光忽明忽暗,脚步声交叠而有序,可这份安宁没能持续太久。
博克森的逐步减缓,最终在一张宽长到挡住出路的床前停了步伐。由于角度问题,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但她强烈的,不属于这个年龄段的杀意浑浊了空气,甚至让诺莉有点喘不上气。
她探出头,勉强能看清床上躺着的男人的模样:这是一个三十上下的男人,可他的体型与五官都是年轻、端正的,此时正半倚在床头,只盖了一件天鹅绒的被褥遮羞,却也不可避免的袒露大半胸膛。可他虽是面色泛红,半眯的眼睛倒是没有丝毫羞愧,反而是迷茫夹杂着惰懒,尽显傲慢的随和。
半响,他才意识到有人接近,只见他侧头一瞥,唇齿微张,音带嘶哑,“崔西娅…真的,是我的小崔西娅?”
崔西娅·博克森漠然置之,德雷伊特更是往后退了两步,“一如既往的恶心。”后者如此评价,凯茜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然而,男子听闻,竟是不怒反悦,那笑声不像讥讽,更倾向于无情。
博克森似乎被此激怒,或是一开始就心怀仇恨,她一手高举提灯,照亮他酒红的散发,另一只手则握紧长剑,以螳螂捕蝉的架势,欲要取下男子的首级。
可他更加愉快,勾引意味的舔了舔嘴唇,向她伸出手,邀请之意正如他的臂膀般骨骼分明,“不要用剑身…要拿剑柄…这才刺得进去啊,小崔——”
大概是不能忍受他的笑容,博克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跃上床板,直直刺进男子的心脏,在他不解的注视中,猛地挥砍出一个由下至上的弧形,撕开了他的头颈,脑袋断成了不工整的两节。
没有血肉横飞或腥气弥漫,男子的尸体就和之前的所有幻象一样,化作了黑乎乎的粘稠物,还不抵霍尔斯太太宰杀牲畜时要吓人。
但是,他却没有就此消失,而是在博克森准备继续前进时,又一次的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可以说,见到他的一瞬间,诺莉产生了一种错觉,以为在场的三位贵族小姐都穿着朴素,甚至家庭清贫,可能是把全身财宝都交给了这一名男子——金银手镯、水晶耳环、宝石钮扣与钻石项链,还有最轻柔、舒适的布料,全都被他穿在了身上,而他本人满眼疑惑,似乎对这一切的价值全然不知,又为之骄傲。
恍惚间,诺莉又觉得,他那酒红的长发被灯光映照得发亮,就像是……崔西娅·博克森。
不,不对,她连忙否定了这种猜想,这种发色的人多得是,何况,崔西娅是红眼睛,可他的眼睛跟黑珍珠似的……
尽管如此,她好奇的目光依然在男子的长发上徘徊,久久不能分心。
男子轻笑着取下一对耳环,把它们置于掌心,而后便屈下膝盖,似乎要把耳环展现给博克森看,“过来吧,崔西娅,”他说,那神态像极了投喂野狗的孩童,“我比谁都清楚,你需要这个,因为你的母亲——”
剑光闪过,将他的手臂连带着耳环一同碾碎,化为了一滩浆糊。
见此,男子终于收敛了笑意,“…别这么急躁,这可不像个小淑女。”
博克森的面部肌肉抽搐着,一击即中男子的小腹,汩汩黑稠从中溢出,自刀剑抽出时喷涌满地。
她死死盯着那一片浓稠,随时准备再一次杀死他,直到凯茜低声道:“好啦…博克森小姐,都结束了。也该轮到我的考题了吧?”
凯茜说的属实,男子再也没有复活,就连那一地粘液都向两旁滑去,像是在为她们开路。
德雷伊特拍了拍博克森的肩膀,“怎么样,小蜜饯?是不是觉得这考题有病?”
后者没有回答,继续向更深的地方走去。
短暂的安静,唯有她们自己走下楼梯的脚步声回荡,每个人各怀心思,无心闲聊。
忽然,诺莉撞到了一副高大而纤细的身板,她抬起头,便看到那乌黑坚硬的头发,以及那枚熟悉的罗兰紫宝石,“凯茜…?”
话音未落,她就发觉自己说错了话。
面前的女人回过头来,那是一张温婉贤淑的脸,很像是成年的凯茜·弗瑞莱特,但凯茜总是目光如炬,与她那平和的眼神截然不同。
博克森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光线沿着墙壁又照了回来,映出女人的一身白纱,以及她无名指上的钻戒。
于是,女人又转身去看她,态度却比对诺莉热情了太多。
“博克森女士!”她的声音和凯茜几乎一致,不过语气里带着一种假惺惺的愉快,“真荣幸能见到您!您也知道,我即将出嫁,若您能以伴娘的身份参加婚礼,我就再感激不过了。”
“但是,为什么?”这个熟悉的声音又道,这次是来自凯茜本人的提问,似乎很忧伤,却也像是自言自语,“你想嫁给谁?赫克维亚?”
诺莉心里一颤,维克多·赫克维亚的脸在她的脑内浮现。这个罕见的姓氏再无二者了。
但是……凯茜和维克多?这怎么可能呢?
可那女人的语调更高昂了,带着肯定的语气,“是的!”但所有人都从中听出了悲愤,“至于原因,没有谁比您,或者说,是比‘我们’更明白了。”
凯茜苦笑了一声,沮丧、安心而哭笑不得,“为了最爱你的,也是你最爱的家人?”
女人咧嘴微笑,灿烂而绝望,脸上的皱纹是她拒绝做声的证明。
一瞬间,博克森似乎明白了什么,飞快地瞟了一眼凯茜,又凝视着那女人的五官,目光从震惊转为赞许,又带着丝丝同情。
德雷伊特甚至懒得掩盖她的漠不关心,而诺莉是最后发现——严格来说,只是猜测——凯茜最害怕的,是她自己的出嫁,嫁给维克多·赫克维亚。
“就是这样了,”然而,凯茜惊人的平静,不再关心这个女人,而是看向其余三人,“前进吧,博克森小姐。她不会阻止我们出去的。”
博克森立刻收回了那种矛盾的视线,德雷伊特和她并肩而行,凯茜则将诺莉推到了靠前的位置,自己走在队尾。
沉默又一次笼罩了她们,脚步声嘈杂无序,旋转楼梯一个接着一个,直到一缕光线照明了瓷砖。
出口就在那儿了。
诺莉顿时心生喜悦,可是,那女人的笑容历历在目,一种无法忍受的担忧盖过了她的激动。
她明知这是多管闲事,却还是放慢了脚步,装作不经意的撇过头。
女人不见了踪影,只有一双与之相似的,深紫色的,悲伤却也发光的眼睛与她对望。是凯茜。
她们相视数秒,直到凯茜莞尔一笑,快步跑上前,轻轻携住了诺莉的小手。这时候,诺莉才注意到,面前的女孩大约是真如她的打扮一般稳重。
“都结束了,快的简直像从未有过。”她说,“我们走吧,诺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