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6)

6.

我之前总觉得老师应是这样的人，清冷寡淡如他，我永生不可触及。老师不是活在象牙塔里，也正是因为如此，他身上淡雅的贵气在这让人心浮气躁的时代才更显得珍贵。以河并不认同我的看法，于她而言老师仅是老师，是最普通的平凡人，可在我心中，他是我的念想，是不敢触碰的神祇，是喜欢的人。

可是那一天，我认识了不一样的老师。

市里调资在L大附近建立了一个新的小公园，旨在营造城里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那日是周末，正好大实验告一段落，阿明几人计划着到小公园寻一下夏日的影子，我本想拒绝他们的邀请，可盛情难却也就应下了。

一行人约好九点在学校的正门等，也许是前一晚睡得早，我鲜有地在闹钟响前起了床，时间充裕，也让我提起了化妆的兴致。到校门时已经是八点五十分，可到的人却不多，让我意外的是，老师也在。他在柔和的光里，身影挺拔背手而立，老师看向远处，目之所及似乎是比那天际更遥远的地方，或许是他的挂念，又或许是他的不可得。可能是我渐近的脚步声扰了这片宁静，老师下意识地回头，视线交汇时他笑得温和，晨曦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明亮。

『你今日有些不同。』 老师向我走近，我呆笨地站在原地，一瞬间我能感觉到耳根处烧了起来。他浅笑道『很好看。』

到了公园已经快十点了，一行人决定自由活动，中午再集合到饭店解决温饱问题。我在林间小道四处闲逛，太阳高悬在空中，日光洒满整个世界，像一片暖橘色的海。这是北国的盛夏，只有在苍绿的庇护下才能免于热浪的讨伐。我行至湖边，未料老师竟站在此处，他的额发在风中翻飞，静立于岸边，大同小异的景色早已很难触动我，可他一过去，这一切便被赋予了不一样色彩。面前的树干堪堪遮住我的身体，我鬼使神差地举起了手机，不为别的，只想将这一刻永远留住。

倏地老师转过身来，我慌忙将镜头移向别处，他似乎不知道我偷拍，摆出惯常温润的笑容。『好巧。』老师玩弄着随手捡起的掉落的叶子，它们依旧翠绿，只可惜在生生不息的季节里过早地接受了消亡。他问我『怎么不和阿明他们一起?』

一瞬间，我好奇老师今日会来的缘由，是和我一样执拗不过阿明他们的邀约?还是不愿辜负这一片美好光景? 我想大概会是后者。

我们一前一后地在小道上缓行，相隔不过半步之遥。旁边有一处小摊，只要套圈掷中便可以兑换奖品，我有些心动，可碍于老师的气性，也只是不舍地多看了两眼，因为在我眼中他与这格格不入。意外的是，老师领着我折了回去，他的目光灼灼，不似以前的清冷反而染上一丝稚气。

『想玩吗？』 老师问我。

我没有作答，只是点头。那是不一样的老师，不是在三尺讲台，不是在生物实验室，而是在我身边。他就和普通人一样，也有“游手好闲”的时刻，因一株新芽而欣喜、因一次雨霁而欢愉。我尝试了许多次，可惜套圈每次都擦边而过，手中只剩下最后一个套圈，我与那个玩偶的最后一丝交联。

我踮起脚尖，眯着眼睛调整角度，轻轻一抛，套圈框住了玩偶的耳朵晃两下，掉到了地上。我皱着眉摇了摇头，接受自己不争气的事实，讪笑道“差了点准头。”

背后传来老师的笑声，我下意识转身对上他好看的脸，他的开心无关这一场游戏，只因为这一个时刻。像是替我“出气”，老师也瞄准了那个玩偶，也许聪明的人做起什么都是容易的，浅试了几次他便掌握了投掷的力度和角度。最后，轻轻一抛，套圈实实在在地落在玩偶的脖子上，老师将它赠予我。

“没想到您居然也玩这些。”

『以前常和朋友一起玩。』 老师缓缓说着，走在了前头。

我把脸埋在玩偶的毛绒里，企图掩饰过于明目张胆的笑意。手机的相册里存着一张模糊的照片，是老师的背影，是他亲近的证据，是我告白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