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白（4）

4.

以河的腿一时半会好不了，她缺课的这些日子都由我替她交送作业，一来二去我便和阿明学长熟络了起来，也从他的口中得知了许多老师的厌恶喜好。得到老师的准许，我也曾有幸到二三楼的实验室里参观，室内明亮宽敞，放置着许多昂贵的仪器，阿明学长都耐心地向我这个行外人一一介绍。这里相比于老师的六楼要“热闹”许多，一路上有不少生科院的学生向阿明学长打招呼，我爱极了这种融洽的氛围，以及让人艳羡的实验环境。

老师除了在L大任职也有属于自己的研究所，他很忙时常不在六楼的办公室，这让我免不得偶尔要吃“闭门羹”。一日老师带着阿明学长到外校参加研讨会，不知情的我在门外等了好久，生科楼地势相对较高，楼梯旁是一扇落地窗，夕阳斜斜地照进来，玻璃折射着彩光 斑驳在墙上，就像是梦幻世界中光与影一次次浪漫的邂逅。我在生科楼欣赏了一次完整的日落，见证了白云逐渐染上明媚的红色，它们烧起来点燃了清明的天幕，最终余晖燃烬遗留下浓稠的黑。

『抱歉，等了很久吗？』

我闻声望去，看见老师正站在两层之间楼梯的拐角处，眼中尽显疲态，可他的身姿依旧端正，他越过我走在前头。老师停下脚步，微微侧过头，下颌线在淡白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明晰，他扭开了门锁。

『下次先回宿舍，不要等那么久了。』 以河的作业被单独放置在茶几上，老师拿起，顺道摘下工作证，便从室内退了出来。 『晚了，我送你回宿舍。』

“今晚我回家，您送我到地铁站就好了。” 我接过老师递来的作业，乖巧地跟在他的身后。 “我给阿明学长留言了，只是他没回我，我也没有等很久，再晚一点也打算走了的。” 我走快了几步，与老师并肩而行，他的身上有着淡淡的让人安逸的气味。

像是为了迁就我，老师好似也放慢了脚步。 『可能是因为阿明的手机没电了。』 他侧过头看向我，眼神平淡，好似缺月柔和却清冷。

生科楼的茶水间都设置了咖啡机，阿明也戏称咖啡是科研人的生命水。我曾一度认为老师是喜欢喝咖啡的，加之偶尔看到他办公桌上的咖啡杯也验证了我的观点。可我万万没想到是，老师精通脑科学之外亦精通茶道，我刚推开门就闻到了甘冽的茶香。老师此刻坐在茶几旁，身边缭绕着氤氲雾气，他没有戴眼镜，低垂眼眸，长睫好像蝴蝶的翅翼。白瓷茶杯盛满碧绿的茶液，让时光一下子都变得精致起来。

“没想到老师还懂得烹茶。” 我轻掩上门，走了过去。

初闻时，老师只是发笑，修长的手指捏起茶夹将茶渣从罐中取出用温水洗净，杯盏则以热水温熨。入壶后，茶叶缓缓浮上水面然后慢慢沉下去，在水中翻卷翩跹。办公室内很安静，只有老师摆弄茶具发出的声响，类似于一种热闹的沉默。

『要尝尝吗？』

我轻“嗯”了一声，接过。初始看时，茶汤碧绿黄莹、凑近闻时，茶香幽雅清甜、捧杯抿时，茶味甘鲜醇和。老师淡然地望着我，像是在等待一句评价，他的身旁还飘散着轻盈的袅袅热气，这让我产生一种错觉，老师的茶是为我而沏的。我嗤笑自己的自以为是，可我竟想这荒诞的想法成为现实。

“好喝。” 我用衣袖擦了擦唇角的茶水， “我还以为老师只喝咖啡。”

『咖啡在必要时可用作提神。』 他为我续上一盏， 『可是我更享受沏茶的过程。』

话音刚落，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来人是阿明学长，他先是给老师道了声好，原本满脸的笑意倏地变得收敛起来。阿明半蹲在老师的身侧，先是对老师的茶艺阿谀奉承了一番，于是试探性地开口。

“老师，您看实验的数据一时半会儿出不来。做人嘛也要劳逸结合，要不...”

『去吧。』

人声戛然而止，我和阿明都呆住了，阿明朝我望来见我同样一脸的懵滞，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不去了?』 老师起身，走到办公桌旁，手附在那沓厚厚的文献资料上，『那再帮我翻译十篇外语文献?』 他转而温和地看向阿明，却笑得极具侵略性。

“谢谢老师，老师再见。” 阿明一溜烟地跑出了办公室，顺道把门带上，隔着虚掩的门，外边的廊道传来欢天喜地的喧哗声。

『想去就去吧。』我看向门外，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

“老师为什么不一起?”

『你们小年轻一起玩，我就不掺和了。』

“哪有，您又不老。” 我不满老师刻意拉大他与学生之间年龄差的举动，愤愤开口。

像是被我的话逗笑了，老师放下了茶盏，用桌布擦拭着手，轻声道『我怎么说，都比你长了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