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5)

5.

自上次的初见已经过去了一段日子，微信上他们偶尔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毕业班任务重，挤不出时间来成就一个完整的话题。他们总是分享着零零星星的生活碎片，可能是不小心被碾碎的压缩饼干，可能是秋日干枯树叶的零落私语，也可能是深夜挑灯学习的刻苦用心。这称不上是谈心，只是一些用来与许墨保持联系的笨拙手法，她美其名曰为分享欲。一些小心思在心腔内萌芽，是否终有一天它会开枝散叶，甚至繁殖出花与蝶，她并不确定，唯一能做的便是小心翼翼地护着，给予它以稀碎交集为基础的养分。

逐渐地，女孩并不满足于此，仅仅是隔着冰冷的屏幕用手指敲击键盘传达感情，或许他们还可以建立在虚拟之外的真实羁绊，她这样犹豫着。心动的序章早已谱写，迫不及待掀开悸动书页的举措让她看上去有点手足无措，对于这来得急切的情意她是不适应的，别扭得像个孩子，明明很想吃糖却装作小大人一副口是心非的样子摇头拒绝。

饮水机在三楼，由于双数楼层没有足够放置的位子，部分的高三学生要下楼才能添水。在高三一班的课室，靠后的窗户能斜眺到三楼打水的地方，那儿时常都堵满了人，人群会在上课铃响后不久三三两两地散去。许墨很爱像这样站在一旁观察着他人的一切，他们的热闹，他们的沉默，他们脸上的神情，他们肢体的跃动，就像是一帧帧影画，转瞬即逝却也映在眼里存在心中。可他是淡漠的，周遭恍若筑起一道屏障，它看不见触不到，但也的的确确萦绕于身侧，让他可以安稳地以局外者的姿态立身。

最终，倔强的小孩子低下了头，选择了甜美的糖果。

早上第一节课下了不久，她便费尽心思地筹备一场偶遇，双手始终紧握的水瓶也仅是无辜的幌子。只是偌大一处教学楼，能撞见不是一件易事，显然偶像剧里男女主的浪漫邂逅都变得别有用心起来，她这样想着，羞耻心也渐弱。不远处传来喧闹人声，女孩寻声望去，与她一样，他们都拿着水瓶，从中能见到几副生面孔应是高三的学生。刹那间，她有了赌徒那般孤注一掷的勇气，这里兴许就是最好的地方。

小姑娘拿着水瓶四处张望，缓慢踱步的样子撞进了许墨的视线，她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饮水机旁，偶尔还会局促地抿抿唇。晨时的阳光明亮而不灼热，伴着九月干燥的秋风，光斑游移在楼道上，路过的幢幢人影挡住了的光，又将在下一个时刻，亮得更加夺目。她站在那里很久了，直到上课铃响才急急忙忙地往教室里赶，起初许墨以为女孩只是不想拘束在令人抑闷的课室，可是往后的课间休息她都如此。

仿若雪白纸张上一滴顿笔时浸染的墨色，她正是因为格格不入才显得如此明显又刻意，许墨拿起瓶子往外走去。楼下的小花坛里栽种了不少金木犀，得益于校工的精心养护才长得茁壮，彼时正值花期开得热烈且灿烂，它们浸润在秋阳里，摇曳在柔风中，散着清香气息。许墨置身于喧闹外，却沉陷于桂香里，高楼层稀薄了花的香气，如若不迈出课室必然是嗅不到的，他欣然地笑眼眸明澈。

还有三分钟便会铃响，周围的人只剩下零零星星几个，她不免得有些心灰，心里空空落落的。

『好巧。』

女孩回头，一时失神。面部的肌肉记忆早于大脑的语言系统做出了反应，笑意盈盈，目光相接，秋光便把这一刻封存。她磕磕巴巴地打招呼，开始疑心自己的举动是不是太过于异样，心虚的她埋下头不敢直视许墨的眼睛。

“嗯..对啊，好巧啊，学长。”

许墨颔首，并未多说什么。他善于察言观色，也证实了小姑娘的心思，喋喋不休只会让她顾虑拘束，他并不希望那样。透明的玻璃瓶身折射出熠熠的光，水柱打落在水面上破坏了原本的平静，由中心漫漫漾开的水纹荡到瓶壁，惊动了光亮，在许墨掌心一颤一颤地上下乱晃。

这一次的见面没有持续多久，只是短短的三两分钟。临行前，许墨朝女孩扬了扬手，对她说。

『下一次见面，就叫我许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