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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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我们走近离横滨水道最近的一家超市。它开在横滨水族馆的旁边，装修得十分奢华，大概是照着水族馆的风格修的。远看好像是水族馆的附属品。

田中轻轻地舔了下嘴唇，好像咕哝了句什么，我没太听清楚。不过我也不好奇，只是看着他，眼神好像是在催促他赶紧选购食材。

不是傻子，他收到了我的视线后，很快地推了一辆手推，领着我，似乎在超市里找些什么。他像是第一次来这里，和我一样，脚上的步伐像是漫无目的地闲逛。不过看得见他的表情的我知道他很急，因为他的脖颈里冒着细密的汗。

我开口：“田中同学需要什么呢？”

他快速地眨了下眼睛，在我耳朵旁边抛下了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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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他走了，不知道要去哪。我揉了揉耳朵，他刚刚在我耳边说话时湿热的气息全都笼罩在了我的耳廓。他冒着汗，使得我耳边的空气温度又高了些。

我很讨厌等人的感觉，但是他要求我等他。我回想着他的脸、他的身体、他的举动，总结出他应该是个比我还怪的怪胎。

我走到超市的侧门，把手伸进了口袋，想着摸出一根烟抽抽的。手指刚碰到什么的时候，我感觉到的不是烟盒，而是一张纸。

我用食指和中指夹着纸条，慢慢地从黛绿的风衣口袋里抽出手。我想比起等人，我更讨厌打开一团满是褶皱的纸。

“豆腐 牛肉 生菜 纳豆 鸡蛋 牛奶 啤酒”我粗略地扫了一眼纸条，想起在横滨大道上打碎的食材，基本吻合。我慢条斯理地收起纸条，推着手推离开了侧门，很可惜，我没有在这里留下一截还带着火星的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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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8

还剩啤酒没有找到的时候，田中回来了。他看着手推里的满载而归连忙摇头说太多了。一瞬间，我的脑里好像突然刻画出瘦弱却不显得单薄的肩上塌拉着的校服，当我看到他换上了夹克衫。

我盯着他：“一点也不多，这个袋子里装的是田中同学需要的食材。这些，是我觉得很有意思的食物。”我没有骗人，我很少吃这些，因为几乎不来超市。我的生活圈就是家、学校和附近的面包店......斜对面那家卖牛丼饭的也算上吧。

田中看着一车的“芥末薯片、辣炒章鱼头、火绒冰角包”哽住了。他轻声告诉我：“你不会喜欢吃的。”我和他说没关系。他却说糟蹋钱。

我们走到收银台，他的手紧紧攥着我给他的一千元，但就是舍不得用。我不知道怎么样做才能不伤害他的自尊心：“我饿了，田中同学。”也许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他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嗯，好。”他的反应让我证实了我的假想。

我们抱着用牛皮纸包装着的食物，朝着横滨大道后边的一条深邃小巷里走。四周很黑，加上六七点天也不太亮的样子，我实际上看不太清路。走的时候也是勉勉强强的，经常踢到地上的瓶瓶罐罐。我不喜欢这样的泥巴地，但田中说他的家在这巷子的深处。

这条巷子有点过于长了。

“田中同学，你能不能走慢一点。”我顿了顿，“我有点看不清路。”

我看着模糊的轮廓好像慢了下来，随即直挺挺地立在那。这影子好像转过了头，我的双眼渐渐地，什么也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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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最后田中是用一辆报废的三轮车把我推到他家去的。

路上，我和他说：“很抱歉，我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了。”我感觉到他似乎推得更快了些，因为我身下的颠簸显得更剧烈了。

“.......你是弱视吗？”我猜他应该想问很久了，一路上我也在想我应该怎么回答他。但最后那些想法可能都报废了，我实在想不出怎么回答他。

我仰起头，看了看不停晃悠着的背影：“是吗。”老实说，我也不知道，按理说，我应该是见光死才对吧。黑夜应该是我的拿手场合才对。

“病情加重了吧，可能。”田中没有追问下去，可我自顾自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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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田中的家很破，无论是外观还是内在。

我跟着他掀开门帘进到室内。家具很简单，正对面是一张桌子，上面挂着一个老头的遗像，我猜那是他祖辈。兴许是盯得时间太久了，他瞥了我一眼，又顺着我的目光看到那幅遗像，继续剥着手里的土豆：“那是我爸爸。”

我点了点头，他不在看我，我也不知道这头点的有什么意义。又过了一会儿，他让我去里头坐着等他，我问他说需不需要帮忙。他想了想回答：“那麻烦渡边君照顾一下坐在餐桌前的孩子。”我想他一定是把我当成厨房杀手了。

听了田中的话，我找到了坐在里屋的小鬼。他搓着小手，像是等待着开饭。有些赘肉的手指上沾着黑乎乎的脏东西，不知道是什么，但是看着很脏。我走到他对面，拉开椅子坐下，我闲着无聊，开始从兜里掏烟。他看着我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便开始大哭大闹。他用他夹满灰尘和土的指甲搔了搔头发。

小孩子.......真讨厌啊。他头上一晃一晃的同样也是浅棕的毛发不管怎么看都没有田中的舒服。我抿了抿嘴，稍稍地吐了口气。

我收起香烟，叫他别哭了。我看着他一抽一抽的肩膀，抚了抚他哭到颤抖的背脊，安慰道：“我没在抽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哭，但是他目光里那扇虚掩着的门告诉了我一切。我看着身边瘦小的孩子，猜测他应该还说不利索人话，便也不去问他。

我本是想走过去的，结果嗖嗖的冷风把这破门“吱呀吱呀”地吹开了。那里面是一张床——几摞破旧的书撑起一块长木板架成的床。上头被子里裹着的是一坨既大又厚重的肉吧。被子在空气中微微的抖动着，是一个人小幅度的呼吸。

床的旁边挂着输液管。躺的居然是个病人。

我扶了扶即将滑落的墨镜，将它重新安回鼻梁上，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个刚刚还在放声大哭现在却止住哭声的孩子。

我想我应该没有吓到他。我吸了吸鼻翼，刚刚那阵风吹得我有些冷。我想着往胃里充实些暖和的液体，却想起来那瓶烧酒落在了超市的手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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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