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

杨戬见我出去，微松口气，自觉再难支撑下去，不想多说，何况沉香助力越强，对自己就越是有利。

杨戬不置可否之余，冷冷打断话头，喝令他们退下用心办事。张伯时、姚公麟碰了个钉子，带着一肚子的气回峨眉山去了。

银质奢华的灶膳阁还是灯火通明，佳肴蒸汽升腾，几个草头神吃饱喝足，打着哈欠回去睡觉了。

菜品多的数不胜数，被仙法保护的食柜满当当的，想到杨戬损耗了真元，我好不容易从上百品种里，挑了几样小巧精致的清淡菜，又端了莲子白米粥，挑来拿去，手上已经满载了。

我在空气中用小火焰做了几个盘，把饭菜悬空放上去，哈哈！大功告成，我控制着火盘的平衡，小心翼翼借月光往殿里走。

夜空静谧中远远望见，殿外的草头神撤了，梅山兄弟黑着脸出了殿门。

紧接着东殿外泛起银芒，悄无声息升起了庞大的障壁，很快罩住了后面几个偏殿，眼看东殿也即将合上，哎？！我来不及吃惊，从空隙钻了进去。

刚进去，障壁就闭合了。

此时殿内阴冷，夜风灌入，吹得烛台火苗残喘摇晃，将熄未熄，

杨戬“咳咳咳……”

杨戬手扶在案几上，弯下腰去，剧烈的呛咳声冲口而出。

我眼波一颤，急上前几步，顿住，复又退回来，眸光暗了几分，转身往回疾走。

“碰——”一道无形屏障把我弹了回来。

烛儿“嗷？！这结界也太硬了吧。”

我摸摸碰到的额头，周围碗碟都跟着摇了摇。

倏忽回头时，杨戬已经气定神闲端坐于盘云座上，我有些恍惚，仿佛他刚刚的重伤之态，只是错觉。

杨戬“这么怕我，还有胆子好奇旁的事。”

哎，我惨兮兮暗道，

烛儿OS：（“封禅台瞧热闹”这事不解释清楚，恐怕杨戬这儿是过不去了。）

烛儿“因为你不想让别人看到，我才走的啊。当然，怕你还是怕的，毕竟真君会七十三变，法天象地，但不知道，命是不是也有七十三条。”

话音落时，我才惊觉，竟说了没头没尾的气话，顺带还承认了我在现场。

“咣啷——”瓷碟忽而倾斜碰撞，我没心思再胡想，一心维持着众多碗碟的平衡，小火盘快摇摇欲坠了，我瞅瞅杨戬，假装东倒西歪，手忙脚乱：

烛儿“真君，先麻烦帮把手呗～拜托啦～”

杨戬无动于衷的看我演：

杨戬“你今日为什么去封禅台？”

烛儿“那儿动静那么大，又是烟又是彩光的，我觉得好奇，所以想去瞧瞧有什么新鲜事。啊呀真君，等我放下跟你说，实在拿不了了，借宝地一用。可以嘛……？”

做好被骂的准备，我双掌向前推去，小火盘嗖嗖把美食全堆到了杨戬面前，擅自借用了大神的桌案。

同时，卷宗被挪到了旁边书案，仅剩一副孤笔枯砚，被美食包围。

灶膳阁纹理繁杂的黑瓷碟，被换成了带着鹿角猫耳的木碟，娇小玲珑，却和庄穆的大殿格格不入。

杨戬扫了眼木碟，

烛儿“真君，这只是障眼法，我可没真改你那又是奇怪符号，又是篆书的黑盘子啊！吃饭环境太复杂，不容易吃得香。”

我打了个响指，一只盘子瞬间化成花纹繁复的黑瓷，又变回了猫耳碟，小耳朵还动了动。

哮天犬“汪汪！”

香味引来了黑犬，光芒一闪，自屏风后窜出，龇牙扑过来：

哮天犬“烛儿你也太过分了！那是我主人的公案，你怎么能放吃的？！”

我赶忙退开几步，无辜的笑：

烛儿“哮天犬，刚一见面你就吼我，你瞧瞧这些美味，都是你主人需要补的。真君…可以嘛……？”

狗子依然凶巴巴的冲我龇牙，还化作人形，亮出了骨棒，摆出战斗姿态，我下意识握住腰间的天火剑，暗道怪哉，仅仅一夜之间，不知道哪得罪他了。

杨戬目光紧跟着我的动作，落在天火剑上：

杨戬“哮天犬。”

狗子听罢动动耳朵，不情愿的乖乖退到了杨戬脚边，仍凶恶瞪着我，杨戬摁下他的头，他才消停的趴下。

公案俨然成了饭桌，饭菜样数不多不少，色泽嫩绿清淡，几乎是温补伤势的营养吃食。

杨戬面前还摆了碗莲子白米粥，他探手试了试，温度正好，孤冷惯了的心像被软糯温暖的粥裹着，逐渐有了点热量。

昏黄跳跃的烛光，柔和宁静，眼前场景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飘渺着旋转起来，杨戬撑住扶手，用力捏捏眉心，微微向后倚靠，想等眩晕过去，可疲累和伤势如一张大网勒得他浑身酸痛，动弹不得。

我急跑上来，才看清烛光掩映下，杨戬唇色惨淡，面白如纸，还偏偏在这硬撑，好像有什么心事，必须了结才能安心。

他的心事太多了，他的心思机巧太复杂，我没把握猜，一说就错，一想就谬。

我皱眉轻摇了下杨戬衣袖一角：

烛儿“真君，没了健康，恶人就没威慑力了。反正我也逃不出你手掌心，要不，等你调息完，我再请你客～”

真元损耗令杨戬呼吸略沉，他闭了闭眼压下伤势，抬眸瞧见面前女孩脸颊覆着道烟灰。

灶膳阁种类繁多，她定费了不少功夫才挑出这些菜，心头一片柔软，杨戬不禁抬起手来，清灵稚嫩的眉眼，让杨戬想起了挚友烛逸玄，这孩子和逸玄很像。

我愣怔地站着，任杨戬带薄茧的拇指，轻轻抹掉脸上的灰。

凝视着杨戬深渊般的黑眸，

烛儿OS：（一点饭菜居然就把他打动了，这么容易满足吗。）

杨戬“用真君殿的东西请我客，本君这神殿之主岂不很亏？去封禅台前，你上哪去了。”

杨戬收回手，冷冽道，那瞬间的温柔顷刻化为乌有，我反而有点失落。

烛儿“其实……这之前我回了灌口…”

我随手拍拍衣服，就要往台阶上坐。

杨戬“别坐地上。”

地上寒凉，忍下与“恶人”身份不符的后半句话，这随意的性子跟她父亲一样，杨戬暗自摇头，捏诀变了把神殿唯二的椅子。

椅子腿背笔直，方方正正，看上去很像凡间牢狱的木椅，就差了个锁链，我耷拉着脑袋坐到椅子上，面对杨戬，被冷眼审视着，渐渐无措：

烛儿“真君，我不是犯人吧……”

烛火在杨戬身侧跳跃，昏昏黄黄、摇摇曳曳地映着他鬼魅般的影子，玄氅上的蟠龙仿佛活了一样，杨戬威严的眯眼注视着我，沉吟不语。

我在他目光逼视下，把灌口遇到瘟疫神伯强，和封禅台看到的场景和盘托出。隐去了回过家，让我娘试探《苍炎心法》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