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尔一时气得都想让看戏的雷蒙盖顿插手,但末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做。
他到底是心存侥幸,只不过并非对陀思妥耶夫斯基有什么妄想,而是无论成败,生命层次的跃迁都会使得这些从属于世界的能力无法再对他起效,但要是主动指使雷蒙盖顿做些什么,对方不趁机雪上加霜那肯定是被掉包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这个道理玖尔还算明白,哪怕这只是一场近乎“狼来了”的故事,他也清楚自己的确再做不到信任。
雷蒙盖顿的记忆很长。
黑色的情绪厚重得令他几乎提不起挣扎的力气,层层堆叠的绝望化作绞绳慢慢收紧迫压,厌倦麻木的海浪逐步累加,冲刷着堤岸上名为自我的泥沙。
玖尔早有预料自己需要面对的将会是无可计数的岁月,那或许是比所谓科学书上的宇宙最初还要早远的起始,过多的记忆和经历几乎可以稀释一切。
最先消失的其实是情感,然后记忆的所属因为没有情感的锚定渐渐模糊,慢慢地就会开始怀疑自己到底应该抓住的是哪方记忆,进而就会加快自我的消亡,直至被彻底替代吞噬。
玖尔没有类似的经历,但这不妨碍他在接触后设想出可能的未来,其间或许存在一定的变数,但总体走势应该不会有错。
……还有多少?
还有多久?
看着世界苏生,看着诸神并立,看着万灵漫长而周期性的兴盛衰败,看着少部分先行者盗火而行,将成神的道路播撒于凡尘之中。
玖尔最开始还能清晰得记住自己是谁,渐渐得需要花时间去想,断断续续地忆起片刻后又遗忘,只剩下微妙的违和与陌生在隐晦提醒着那即将被掩埋的真相。
遗忘的时间越来越长,从日到月,从月到年,而后累加成一轮又一轮周期,一个又一个世纪。
地形更移,天象变迁,最初的神或是衰亡凋零,或是被取而代之,祂渐渐成了仅剩的少数,但却也始终漠视着原初与人神明里暗里的斗争。
祂曾以为自己也会走向和其他原初一样的命运轨迹,万事万物都有消长,祂自也不例外,只是出于权柄相对恒远,但并非永恒无尽。
祂知道时间快了,也清楚原初终究会被人神取代,但这不过是等待着以另一种方式苏生,万事万物周而复始,醒来的祂或许不再是现在的祂,但祂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惜。
可却仅是祂觉得。
原初背弃,人神同行。
神力伴随着四散的躯体被瓜分吞噬,原本的神此刻却更像是不择手段的恶,连带着神格都被硬生生扯出打碎,散落四处构成所谓的天上神国。
于是神位就此固定,原本的规则就此破碎,世界轨迹卡在更替的中途,就像是逐渐成长的果实被摘下放入空无一物的瓶中,熟透过后面临的只会是腐朽。
弑神的恶果化作最深最重的恶意代替神性蔓延滋长,神格破碎但并非消亡,于是祂空悬于神位之上,又被规则束缚在神位之下。
空悬的是位格,束缚的是力量,恶意日复一日地递增积压,阴晴不定,乖戾无常,祂善于挑起人心的恶念与贪婪,坐视他们渐渐将自身的一切都拿去抵押,扭曲愿望或是引导代价,待到对方一无所有后兴败而返。
记不清是谁先冠祂以恶魔之名,不过一想到这是和那些所谓神相对的名号祂就欣然应许,而后重复着那小有兴味的剧目。
直到有名灵魂残缺怪异的亡灵法师落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