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把巡捕房的木窗棂描成金红,朱志鑫刚把茶馆盗窃案的卷宗塞进铁皮柜,锁舌咔嗒落定,就听见苏知微的声音从门口飘进来
苏知微朱探长,卷宗锁这么快,是怕我偷来看
他回头,见她正踮脚够墙上的挂钟,相机带子在手腕上缠了两圈,发梢还沾着点茶馆的茶沫子。
朱志鑫苏记者
他解下警服第二颗纽扣透气
朱志鑫偷卷宗可比撬钱匣子罪重,你确定要试
苏知微少来
苏知微转过身,指尖在相机上敲得轻响
苏知微要不是我认出茶馆钱匣子里的墨痕是聚仙楼的账房印泥,你哪能这么快查到
她挑眉
苏知微按规矩,破案功臣该被请吃饭吧
朱志鑫扯了扯领带,往门外走
朱志鑫聚仙楼太贵,前面巷口的小馆子,阳春面加个荷包蛋,要去就走
苏知微抠门
苏知微几步跟上
两人刚坐下,隔壁雅间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跟着是女人尖利的哭喊。
朱志鑫猛地站起,苏知微已经抓起相机往雅间冲
门没关严,她透过门缝看见穿旗袍的女人瘫在地上,桌旁倒着个男人,白衬衫洇开大片暗红
煤油灯的光晕在雅间里晃,陈渝的旗袍下摆沾着点灰,她缩在墙角,手死死攥着桌腿,指节泛白得像浸了水的宣纸
陈渝我真的刚到
她声音发飘,带着哭腔
陈渝推门时就见刘三倒在那儿,胸口插着把刀,我吓得腿都软了,想喊人,又怕被当成凶手……
苏知微蹲在刘三身边,指尖碰了碰刀柄——那是把黑铁匕首,边缘磨得发亮,绝不是陈渝平日带在包里的银质小刀
苏知微陈小姐的指甲涂着蔻丹,她忽然抬头,镜片反射着灯光,可刀柄上干干净净,连点红痕都没有
朱志鑫弯腰看了看地面,碎瓷片旁有个模糊的鞋印,鞋跟处有圈磨损的纹路
朱志鑫这鞋印比陈小姐的高跟鞋大两号,是男人的
他直起身,目光扫过陈渝
朱志鑫你进门时,没听见什么动静
陈渝没有
陈渝我真的不是凶手
朱志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朱志鑫麻烦陈小姐跟我们走一趟
朱志鑫转头对苏知微说
朱志鑫苏记者实在是不好意思,看来这顿饭是没法一起吃了,等我下次补偿你
苏知微浅笑着点点头
苏知微好啊
一一一
苏知微折返雅间,借火柴微光瞥见墙根新鲜划痕,指尖蘸灰抹进信封。忽闻木门轻响,朱志鑫去而复返,风衣带起的风卷得烛火摇晃
朱志鑫苏记者倒是敬业,案发现场也敢回头逛?
苏知微探长查案漏了这处,我帮着拾掇拾掇,这黑灰,和陈渝旗袍下摆的像一路货呢。
朱志鑫接过信封端详,指节在墙面划痕处敲了敲
朱志鑫码头仓库的搬运工,鞋跟也有这种机械磨损纹。你想去码头?
苏知微记者的腿长在自己身上,探长管不着吧?
朱志鑫码头鱼龙混杂,至少……劳烦苏小姐知会我一声。
一一一
城郊码头,守夜人老李攥着旱烟杆打哆嗦
苏知微我是记者,方便问一下,刘三死前,可有和人结怨?
老李接过烟揣进袖袋,磕了磕烟锅子:“可不是嘛!上礼拜三后半夜,俩人在栈桥上吵翻天,赵虎那浑小子拎着卸钩子的铁扳手,指着刘三鼻子骂他黑了走私货的定金,说要卸他一条腿呢!”
苏知微就为这个?
苏知微摸出小本子记着
“还能为啥?”老李往暗处缩了缩,“赵虎眼瞅着货要出港,定金却对不上数,刘三嘴硬说没拿,俩人差点动了刀子,还是我跟几个弟兄拉开的。”
苏知微把烟盒往老李手里又塞了塞
苏知微老伯,赵虎这会儿在哪儿?我想找他问几句话
老李往栈桥西头努了努嘴,声音压得更低:“八成在三号工棚赌钱。那小子最近邪性得很,兜里揣着把拆货箱的短刀,见人就瞪眼睛,你……”
话没说完,苏知微已转身往工棚方向走
夜雾比刚才更浓,脚下木板吱呀作响,混着远处货轮的汽笛声。她走得不快,手指无意识摸着相机暗扣,身后总跟着道拖沓的脚步声,不远不近,像黏在鞋跟上的泥。
猛地回头,雾里只有晃动的灯笼影子。再转回身,那脚步声却更近了,带着股铁锈和汗酸的味儿。
苏知微攥紧相机,眼角余光瞥见右侧堆着的空木箱后,有道黑影一闪,露出半截沾着油污的袖口,正是赵虎常穿的那件工装。
她脚步不停,心却沉了下去。这哪是她找赵虎,分明是赵虎早就盯上她了
苏知微后颈的汗毛刚竖起来,就听见身后一声轻嗤。
朱志鑫苏记者查案查到忘形,连被人盯上都不知道?
她猛地回头,朱志鑫倚在栈桥墩子上,手里转着警徽,眼神扫过她攥紧相机的手。
苏知微朱探长倒是会掐点
苏知微松了劲,故意扬下巴
苏知微专程来给我当保镖
朱志鑫奉命巡逻,不巧撞见某位记者快把自己送进别人圈套
朱志鑫走近两步,眼角往工棚方向斜了斜
朱志鑫刚才那道影子,眼熟得很
苏知微顺着他目光瞥去,雾里那道黑影正往暗处缩,帽檐压得快遮住脸,脚步匆匆没入工棚后巷。
苏知微跑了
苏知微看来是怕了探长的威风
朱志鑫是怕了你的相机快门声
朱志鑫弹了弹她的相机包
朱志鑫下次再单独往这种地方钻,我直接扣你采访证
苏知微那探长可得天天跟着我,免得线索跑了,毕竟,我手里的料,可比你案宗厚
朱志鑫喉间低笑一声,没接话,却往她身边挪了半步,挡在了她和工棚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