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觅的粽子快做好了,长琪也算醒了,只是天边的太阳……也快要西沉了。
既然要学着人间过节,自然也是按照人间的习俗来做粽子,每一锅粽子都要煮够一个时辰。锦觅对什么都兴致缺缺,唯独在吃一门,可算得上是精通,尤擅鲜花饼。
“这里面有我包的那两个吗?”长琪见锦觅盛了一锅粽子,问道。
锦觅摇摇头,指着刚下锅的一波:“你包的在那里面。”
长琪看着那锅粽子,根本认不出哪个是她包的,而且那一锅还要等上一个时辰,叹了口气。
长琪想把她亲手包的粽子给润玉,另一个留给自己,眼下是分不出来了。
……那不如把这一锅都送给他!
只送粽子不免单调了些,长琪又把主意打到了锦觅的鲜花饼上。
“锦觅。”
“嗯?”
“你把鲜花饼的菜谱给我看看。”
“那不行,那可是我锦氏独门秘籍!”锦觅说着拍了拍胸脯,一脸骄傲。
长琪看着她,丝毫没在意什么独门秘籍,从袖中境拿出一颗一千年灵力珠。
这些灵力都是她的俸禄,只不过她自己也用不了,拿来给锦觅也没什么。
看着锦觅一脸不识货的样子,长琪晃了晃眼前的灵力珠:“一千年灵力,不论是何属性,只要有真身内丹,皆可服之。”
锦觅一只手捂着嘴,另一只手颤颤巍巍地接过灵力珠,从袖中境拿出鲜花饼的菜谱。
“天啊!没想到我小葡萄的鲜花饼秘方值这么多灵力,琪琪,你怎么不早说?”锦觅一脸惊喜,急急忙忙吞掉了那灵力珠。
长琪嗤笑,拍了拍锦觅肩膀,一手拿着菜谱,在旁边找了一口锅,开始做鲜花饼。
锦觅早就听月下仙人丹朱说长琪做事认真,却不想,她这么严谨,譬如现在……
“锦觅,这冰糖适量,适量是多少啊?”
“锦觅,这芝麻、花生碎少许,少许是多少啊?”
“锦觅,这锅七成热,七成热是多热啊?”
锦觅只觉得长琪在做饭方面的天资实在不怎么样,悟性实在是不行,如果没有她小葡萄,这鲜花饼绝对做不出来!
好在,鲜花饼的秘方最后一句是“烹制半个时辰”。长琪使用土系灵力,变出一个沙漏来,漏完恰好半个时辰。
分毫不差,看得锦觅目瞪口呆。
沙漏计时的同时,锦觅便看着长琪改菜谱。
“七成热”改成了“以银丝炭烧制一刻钟”;“冰糖适量”改成了“冰糖三钱”;“芝麻少许”改成了“每个饼十六粒芝麻”;“花生碎少许”改成了“每个饼三粒花生”……
“我锦氏鲜花饼秘方就这样被改得面目全非……要不是看在一千年灵力的份上,我小葡萄才不会放任她改我的秘方!”锦觅撇着嘴,心里思忖着,却看见沙漏漏完,长琪一刻也没有耽误,就灭了火,掀开了锅盖。
锦觅目瞪口呆:“琪琪,这鲜花饼做完了不能这么快灭火,要把饼闷在锅里一会儿的,不能立刻开锅盖的!”
长琪也目瞪口呆:“你这菜谱也没写啊。”
“这种事情,还用写吗?”锦觅反问。
“这种事情,不用写吗?”长琪反问。
长琪着急,把锅盖盖了回去,可惜,那锅里的热气早已跑走七成,便是重新盖上盖子,也来不及了。
“好吧,那灭了火还要焖多久?”长琪对锦觅写菜谱的随意实在无语。
“约莫……一盏茶吧。”
锦觅琢磨了一会儿,才说出这“一盏茶”的数据来,便看见长琪便又拿笔在那菜谱上面改着。
锦觅亦是对长琪“锱铢必较、分秒必争”的做事态度很是无语。
这一盏茶的时间,长琪也不想浪费,吃的有了,还差点什么呢?
于是长琪又花了一千年的灵力,找锦觅买了一株昆山夜光和一坛桂花酿。
昆山夜光,便是白牡丹。其特别之处,在于可在夜里发光,如皎皎月华。长琪觉得,别的花都和他心中那人不甚相配,只有这昆山夜光,才能勉强得他几分形似。牡丹,花中之王;色白,鲜洁如霜;夜光,清辉如雪。
长琪看着这一锅粽子,一碟鲜花饼,还有一盆昆山夜光,这么多东西如何带走,实在是令人有些为难。此刻天界的天色早已是晚上了,润玉亦是已经去布星台上值了。
凡所男女示爱,送花多是以丝带扎成一束。像长琪这般,送花还带盆的,也委实是……不多见。
穿过朱雀门,再走过一道满是云雾的长廊,拐几道弯,便到了北天门,出了北天门,不远处便是布星台了。
北天门不远处,长琪和正要去觅食的魇兽打了个照面,喂了个鲜花饼给魇兽当零嘴。
长琪穿的还是白日里征兵的官服,没来得及换下来。
“大长侍。”北天门把守的天兵拱手朝长琪行礼。她算是体会到了鸣岐以前的快乐。
只是,这份大长侍的尊荣越明显,她便越觉得惶恐。
长琪点头淡笑,当做还礼。
鸣岐曾教导她,居人上,要敬重他人,万不可轻慢;屈人下,要敬重自己,切不可自贱。
彼时,邝露亦是刚从栖梧宫领了粽子,想要给润玉。
润玉手一挥:“不必,本神不爱吃粽子,你自己吃吧。”
万万没想到,等到了晚上,便有人给他送来一大盒粽子。
长琪到了布星台,便看见邝露也在,一句哥哥还没出口便被咽了回去:“大殿下。”
“大长侍。”邝露拱手。
润玉微微偏头,对着身后的邝露吩咐:“你先退下。”
“邝露。”长琪叫住邝露,邝露还以为长琪只是来说些公事,不必避讳她,要留下她。万万没想到,长琪一开口便是——
“你怕是不适应夜神殿下这昼伏夜出的习惯,回去歇着吧!”
长琪忽然觉得,这大长侍的位置也挺好的,至少某些大晚上像电灯泡一样的天兵她可以安排走。
邝露走后,长琪从袖中境取出了一个食盒和一盆昆山夜光。润玉下意识摸了摸那花瓣,没有散,竟然是真花。
“哥哥,端午安康。”长琪说着,打开食盒。
“端午安康。”润玉回语祝福道。琪儿能来,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食盒的上层是一碟鲜花饼,下层则是满满的……粽子。
“鲜花饼是我跟锦觅现学的,不过,按照锦觅的说法,这次也做坏了。粽子是栖梧宫的,里面有两个是我做的,不过现下挑不出来了,我就把一锅全都带来了。”
润玉尝了口鲜花饼,味道……果然像是长琪亲手做的。饼是正经饼,味道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对,可就是不甚美味,不过,也不难吃就是了。
“没有做坏,很好吃。”润玉夸赞道。
“哥哥,我还带了酒。”长琪说着往润玉手中塞了一小坛桂花酿,又把自己手中的酒和他的碰了一下,“火神殿下夸过这个酒好,带来给你尝尝。你要是觉得好,我就把酿酒的方子要来。”
润玉以为这酒是酒仙送长琪当大长侍的礼,如果把酿酒配方都要来了,长琪可是欠了酒仙一个人情了。
想到这,润玉垂首展颜道:“这方子就算了,琪儿随意给我弄个什么都好,哥哥都喜欢。”
润玉从食盒中挑出两个粽子,这两个,与其他的最是不同,没有灵力。
“琪儿做的粽子是这两个?”
“不好说。”长琪看了看润玉手中的两个,又看了看食盒里……剩下的十几个。
“这两个没有灵力。”润玉解释道。
长琪点点头:“那就是了。”
“对了哥哥,这盆牡丹送给你,这花名叫昆山夜光,夜间发光如月华,我想着,这昆山夜光,和你是最像的。‘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任是多好的花,都跟哥哥不甚相配,也只有这昆山夜光,风采勉强得你半分精髓。只不过这花终究是凡物……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润玉已然得到世间最好了,不会再求其他的了。花,我很喜欢。”润玉一笑,他看着长琪的脸半掩在牡丹花后,只觉得人比花娇。
从古到今,送花的含义多少都有些暧昧旖旎。如今两人离着定亲只有一步之遥,长琪这才敢送花给他。
“鸿蒙初开,地老天昏,琪儿赠花深情,润玉……此生不忘!”
“琪儿,”润玉主动牵上长琪的手,却想要再确定一遍她的心意。
即便是现在愿意,可将来,他怕她会后悔。
九重天大长侍荣宠万千,又可于九霄云殿佩刀行走。润玉仍是不敢相信,长琪会为了他,放弃这些。
然而他更加害怕的,是她眼下便动了离开他的念头,左右为难之下,却只好顾左右而言他了。
“琪儿喜欢做饭?”
长琪摇了摇头,她做饭实在是没什么天赋,做出的味道往往也很是勉强。
“那日后,我来做。”
长琪又摇了摇头:“君子远庖厨。”
润玉笑了笑,不以为然:“我既然要娶琪儿,自然不会让琪儿做不喜欢的事。那些圣贤书,都是做来给外人看的。以后我们两个过日子,又不是过给外人看的。”
“那我们走了,邝露怎么办?”长琪一想到邝露对待润玉的样子,总觉得跟今天午后的锦觅像极了。
锦觅今日对她,可是又“告白”,又“抱恩”,想想仍觉得……诡异。
“他若是愿意随我去凡界,琪儿也同意,那便带着;若是他自己或者琪儿不愿意,便当是他在璇玑宫暂住一段日子。”润玉回答道。
左右他也即将离开这九重天了,邝露是忠是奸,是谁的间谍眼线,他也不在意了。
说罢,润玉喝了口桂花酿。
“邝露可别是有龙阳之好,恋慕于你吧……?”长琪坐直了身子,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邝露肯定对润玉有点别的心思。
长琪话音未落,便看到润玉咳嗽起来。
喝酒喝呛到,这感觉可委实不怎么好。润玉从鼻子到眼,都被酒气呛得通红。
长琪伸手帮他顺气,润玉却牵住长琪的手,思忖着。
当初解释他和锦觅的关系,他还能说出“绝无男女私情”这种话,可眼下,他可如何解释他跟邝露的关系?
两个男子,有什么好解释的?
长琪此刻亦是觉得自己委实太过于放肆,怎么一跟他单独在一起,就全然忘了,润玉也是个殿下了呢?
长琪正想要解释几句,却感觉鼻子上一凉,原来是润玉抬手刮了一下她的鼻梁,一抬眼,便看见润玉双眸含笑,开口哄道:“琪儿这是又吃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醋了?该乱想的,是我才对。如今琪儿已经是大长侍了,舍得抛弃荣华富贵,陪润玉去人间吃苦?”
长琪自觉冒犯,润玉还愿意这样哄她,她自然心下甜蜜,可却也有些生气。
不对,是非常生气!他把她想成什么了!
“你个呆龙!我做大长侍不就是为了和你完婚嘛,再说了,这大长侍的位置本来就是鸣岐的,我早晚还回去的!”长琪还是气不过润玉不信她,头一偏,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过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我还真得好好考虑考虑。”
润玉见她转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好。左右我和琪儿来日方长,润玉再等等便是。”
长琪一回头,便看见他眼眸似秋瞳剪水,映着北天门外的点点寒星,也跟着染上几分凉意。
“你这呆龙,又说浑话!”长琪本是坐在地上,现在却曲起腿抱着膝盖,将脸埋进臂弯里。
不知道怎么了,可能是长琪快成亲了实在有些害怕,也可能是她依赖他,亦或者只是征兵加上过端午,长琪太忙太累了。总之,长琪此刻跟润玉单独相处,特别娇气爱哭。
“你后悔了不愿意娶我了就直说,何必说得像是我有负于你……”长琪眼泪全都蹭在了官服上,“月下仙人诚不欺我,这世间多的是负心汉。男人都是一样,得到了就不知道珍惜了……”
说真的,长琪自己都觉得自己矫情,可润玉心中也不恼,面上也还是软声哄着。
“哥哥一辈子都喜欢你。”润玉说着,轻轻扶起长琪的头。
这小姑娘果然是哭了。
润玉抬手轻轻为她拭泪:“琪儿怎么又掉金豆子了?我带你去人间玩几天,琪儿别哭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