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璇玑宫内室,润玉和旭凤兄弟二人对饮,一副岁月静好之相。
“大殿,她说的那些话,你别忘心里去。”旭凤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给润玉斟上,二人碰了下杯盏,皆是一饮而尽。
“蜚短流长听过也就算了,穗禾和琪儿也并未说什么坏话。何况穗禾对你确实是真心实意,你切莫因为我错怪了她,不然,母神那边又要……”
“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得罪夜神,那就是在得罪我火神。”
“行了,反正事情过去也就算了。穗禾毕竟是你我表妹,又对你如此掏心掏肺,何苦因为一个仙侍闹僵了?”
“别说我了。今日母神见了长琪,说来奇怪,母神竟是莫名其妙地喜欢她,看来夜神殿下这桩姻缘是成了。我就惨喽,跟未来嫂嫂吵了几百年,以后我俩再吵,夜神殿下向着谁啊?”旭凤又和润玉碰了个杯,一脸八卦地笑着。
润玉无奈地摇摇头,脸上却挂着笑:“此次平鸟族乱,如何?”
“我知大殿想问什么,”旭凤笑得爽朗,可眼底却是一片戏谑,“放心吧,长琪没受伤。”
旭凤见自家兄长谈起长琪,话格外少,表情却格外丰富,继续道:“长琪在璇玑宫,与大殿朝夕相对六百多年,没学来大殿的内敛克己,倒是被大殿惯得伶牙俐齿。夜神殿下可莫要把她惯坏了才是。”
“我知她秉性,惯不坏的。”润玉一笑,又喝了口酒。
旭凤和穗禾都离开了。穗禾回了鸟族,旭凤去了校场,璇玑宫又只剩下润玉和长琪。
“琪儿,你过来。”
润玉看着长琪向自己走过来,似乎她还真是一点不怕他,倒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了。可是若要他对着长琪发火,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日后不可鲁莽了,知道吗?”润玉本想板着脸教训长琪一下,出口却又成了半教半哄的语气。
“知道了。”长琪挽住润玉胳膊,“我不会再惹火神殿下生气了。”
润玉一听这语气,就知道她这话不可信,无奈地摇摇头:“我不是说这个。”
“我不会再惹穗禾公主伤心了,不过她是真心的喜欢火神殿下诶!”
“我也不是说这个。”
“我在紫方云宫也没鲁莽啊……”长琪突然回忆起了一件事,这下肯定猜对了,“我不会再给魇兽灌酒了!”
“我也不是说这个。琪儿在翼渺洲和穗禾公主只身入敌军大阵,琪儿可知道,那底下又翎箭、有兵刃、有千千万万的死士?琪儿可知道,那殿里殿外,有多少人想要了你和穗禾的命?”润玉想要厉声正色地告诫长琪,出口却连大声说话都舍不得。
“你别生气嘛。”长琪摇了摇润玉袖子,继续道,“我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长琪被润玉抓过手,手心里塞了一个类似玉牌的硬物,张手一看,原来是龙鳞。
这龙鳞形状和其他龙有些不同,一眼便认出来是逆鳞。她又马上塞回润玉手中:“我不能收,这个逆鳞就一片,太贵重了。”
“逆鳞就一片,可琪儿也只有一个,如何不能收?润玉足以自保,琪儿灵力稀薄,又没有真身、内丹,受不得伤。这龙鳞放在我这里,倒不如在琪儿那里,更能物尽其用。”
这番话,长琪不自觉地就和穗禾对自己说的重合上了。只是旭凤对穗禾说类似的话,是穗禾归还凤翎;润玉和她说,却是送龙鳞。龙之逆鳞是比鸟族的翎羽更可贵的存在,毕竟拔了翎羽不会有什么事,龙之逆鳞却是触之必怒、拔之将死。
润玉心中期盼她收下,可面上却无一丝强迫之意,只好一直举着那片龙鳞。
“那我就收下了。”长琪拿着龙鳞,反而不知道放在哪里好了,只好就这样拿在手里,诚惶诚恐,“这么贵重的东西,我得弄个香囊,放些草药保它不腐,再日日挂在腰间才好!”
“龙鳞本就不腐,不必加什么草药。”,说着,润玉温柔一笑,“我教你挥唤龙咒。”
“我会。”,长琪不假思索答道,又补充了一句,“七政殿里有本书,是专门写应龙的,里面有。”
说着,长琪便挥出唤龙咒,法术使毕,转过头求证道:“是这样吗?”
润玉噙着笑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日后,琪儿遇上危险,大可挥出唤龙咒,最多几息,我便到了。”润玉眼睛里好像装满了星星,沐着晨曦,就这样撞进长琪心里。
“那要是你也打不过呢?我就别叫你了吧……”
“不行!”,润玉头一次不由分说地打断别人的话,“对手残忍、灵力高强,琪儿便更要叫我。”
长琪点了点头,继续狡黠地问道:“那要是没有危险,只是想了你,也能用唤龙咒吗?”
“亦可。”润玉说着,对她笑了笑。
“对了,哥哥。天后叫我去她那里住上几天,陪陪她。”,长琪说完,就发现润玉脸色变了,忙又开口,“哥哥,你要是不想我去,我便不去了,就在这陪你。”
“并非不想让你去,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我不能随意进出紫方云宫,穗禾在鸟族,旭凤要涅槃,不知道谁能护着你。”润玉心中这样想着,却没说出来。
“只是一样,带好龙鳞,有事一定要唤我。”
润玉很少和长琪提起天后,长琪因为之前没见过天后,也很少和润玉提到天后。此刻,两个人对天后的印象大相径庭。
“好。”长琪答得干脆。
“琪儿,你在天后宫里,不能像在璇玑宫一样,知道吗?”润玉不知道该怎么嘱咐好。
“我当然知道啦!”,长琪笑着一跃,坐到了桌子上,“在自己家和在别人家当然不一样啦!”
家?听到长琪这样说,润玉心里暖融融的,笑容也不由得深了几分,伸出手为长琪理着鬓角碎发。
“琪儿打耳洞了?可还疼?”润玉细心地发现长琪多出来的耳洞。
“本来不是很疼了,你一说就又开始疼了。”长琪坐到七政殿门口的台阶上,搂着魇兽。
润玉在长琪双耳处注入灵力,又问道:“天后对你如何?”
长琪点点头:“挺好的呀!”
“那便好,那便好。”润玉心事重重,点点头重复了好几遍,除了把龙鳞给长琪,也不知道有什么别的办法。
“我才跟天后娘娘见一面,你怎么就开始婆婆妈妈的,我都没像你这样……”长琪手托着腮帮子,想着要怎么把那片逆鳞时时刻刻戴在身上,想着自己也得送润玉一件什么礼物才好。
长琪想起礼物,就不自觉地想起旭凤和穗禾的凤翎故事,戳了戳润玉胳膊:“你觉得穗禾怎么样啊?”
润玉正想着天后荼姚的目的,突然被长琪这么一问,反倒是拉回了思绪。
“自然很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以一个男人的角度看穗禾,你觉得她怎么样?”
“润玉既已有了琪儿,便不会对其他女子有何非分之想。”
“我也不是这个意思……”润玉这个回答让长琪有些着急,不禁眉头微蹙。
此刻的润玉也猜到了几分,长琪八成是替穗禾试探旭凤的态度。
“嗯……我是说……你说,你要是旭凤,你觉得穗禾怎么样?”长琪最后还是选择了有话直说。
“旭凤……似是对穗禾无意,但若是父帝母神要为他们定亲,想必旭凤也不会拒绝。”润玉思考良久,给了这么个答案。
“无意吗?”,长琪一点也不相信润玉的推断,“旭凤的寰谛凤翎在穗禾那放了一百多年,穗禾还凤翎的时候,旭凤还跟她说那是物尽其用。”
“你给我龙鳞的时候,也说是物尽其用,真是亲兄弟,都是一套说辞。”长琪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眼前的人,却又下意识地想,润玉是不是也对她无意呢?是不是只因为他们订过娃娃亲才要娶她呢?
“旭凤和我不同,他是天后嫡子,炽焰战神,又有六界第一美郎君的盛名在外,自有许多仙子倾慕,穗禾公主对他一往情深,也不奇怪。”
润玉说得坦荡,可长琪却听出了润玉话里的羡慕。
“当然不同了。二殿下是山顶上的小草,向阳而生,可那又怎么样呢?小草就是小草。你不一样,你是山间岩石缝里的青松,就算是一时见不到阳光、不能被人注意到又能怎么样呢?但使斯文天未丧,涧松何必怨山苗。”
润玉刚和旭凤喝了酒,此刻就连看着长琪的眼神都少了几分克制,多了几分平日没有的情愫。
“琪儿这番比喻,倒是叫润玉醍醐灌顶,茅塞顿开。天界诸仙,无一不是更喜欢旭凤,只有琪儿,未和我相认时,便待我和旁人一视同仁。”
长琪和润玉朝夕相对几百年,自然能感受到天界众人对他的态度,只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小时候他性子明明不是这样的。
“你是不是喝多了说胡话呢?我哪里是待你和旁人一视同仁?我这是偏袒你,明晃晃地偏袒你!”长琪纠正道,又补充了半句,“不过你是殿下嘛!自然瞧不上一个小仙侍的偏袒,我会努力的!”说着,站起来拍拍润玉肩膀,见他无话,便回屋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