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为双飞燕

穗禾和长琪站在翼渺洲的高地上，长琪眼神四处溜，可穗禾的眼睛，却只跟随那一人。穗禾看着旭凤，神游天外，却忽然感受到自己肩上多了一只胳膊，耳边响起一句半是感慨半是调侃的话。

“不愧是六界第一美战神，公主殿下好眼光哦！”

一转脸，就看见长琪笑着，那笑容颇有几分像月下仙人。

穗禾不语，脸却红了，长琪见她害羞，倒是说了正事：“你该好好看看翼渺洲地形，好赶紧上手鸟族事务呀，你这样盯着火神殿下，都快盯成望夫石了。”

“琪琪……”穗禾终是开了口，“鸟族是我的责任，我会为它负责；可旭凤……”

长琪一歪头：“火神怎么？”

“他是我的心。”穗禾看向旭凤，媚眼如丝，情意绵绵。长琪只觉得肉麻，不禁打了个哆嗦，赶紧走了。

“公主，长琪仙子回飞鸾宫了。”雀灵看着长琪离去的背影，又见自家公主看火神看得痴了，开口提醒道。

“糟了，忘了！”穗禾一拍脑门，赶紧回了飞鸾宫。

她、旭凤和长琪不日便要回天界了，而回天界的第一件事，估计就是天帝天后召见，论功行赏，长琪被润玉惯得太过散漫，她该好好教教才是。

飞鸾宫内，长琪的头顶和双肩各顶着一碗酒，规行矩步走着，走得倒也不错。

“我都大几百年没这么走过了，不过，说白了还是有基础。”长琪骄傲地笑笑。

“那今日便到这儿吧，等明日回了天界，见了天帝天后，你可千万不能没了规矩，知道吗？”穗禾仍旧不放心，叮嘱道。

“我必然没问题！”长琪嬉皮笑脸地转过身，左肩的那碗酒一晃，眼见要掉在地上。

眼见那碗就要掉在地上，马上就要洒长琪一身的酒，路线却一转，到了门口的旭凤手中，半滴未洒。

“表哥。”穗禾赶忙走上前。

长琪微微俯身：“火神殿下。”

“免了。”旭凤朝着长琪的方向一笑，继续道，“明日便要回天界了，父帝母神应该会论功行赏，母神也顺便见长琪一面，你可得好好表现，别给夜神殿下丢脸。”

长琪看着这两个人，觉得自己越发像个电灯泡。

旭凤和穗禾眼神一对，穗禾便默契地拿起长琪另一侧肩膀的酒，和旭凤碰了一下，道：“表哥如此骁勇，又救穗禾于水火，倒是叫穗禾无以为报了。”

如此暧昧的两个人，这两个人又一个是长琪闺蜜，一个是润玉兄弟，她要是不帮一把成人之美，简直对不起她跟穗禾的友情。此刻一间屋子只有他们三人，也不会过于毁了穗禾清誉，说穿了，也是长琪无状。

“无以为报那就以身相许呗。”长琪探了探脑袋轻声道，见二人气氛有些不对劲，赶紧拿下自己头顶的碗喝起来，盖住大半张脸。

“功业未建立，长兄未娶亲。旭凤怎能随意成家？”旭凤笑得肆意，又把话头转向长琪，让穗禾有些下不来台，“倒是你，本神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夜神殿下向母神求过什么，你是第一个。”

长琪干笑着，和二人轻轻碰了碰碗：“我自罚，自罚……”说罢，讪讪地喝干了碗里的酒，还真是挺辣。

气氛仍然尴尬，长琪看着旭凤和穗禾，估计一个正伤心，一个懒得开口，气氛组组长的重任明显只能靠她。

“火神殿下，这仗打得好啊……”

“不及仙子，十多万大军，直取王将首级。”旭凤冷笑着，有一股说不出的邪魅，“何况仙子夸的，也并非真心话。”

“取王将首级的不是我，是公主殿下。至于真心话嘛……火神殿下下手可真狠啊。”长琪转过头，阴阳怪气道。

“下手狠？本殿下若是对他们下手不狠，他们就要对本殿下下手狠了！你懂什么，妇人之仁！”旭凤生得一双凤眼，颇有些不怒自威的意味，现在这般被一个小仙娥挑衅，自然不服又不屑。

“我妇人之仁，火神这是什么？匹夫之勇？”

“长琪！”穗禾在一旁劝道。

“你！”旭凤生气极了，拍案而起，“本神不跟你这小毛丫头计较！”

“表哥……”

“你重色轻友！”长琪留给穗禾这么一句话，直接回了房间，预备明早回天界。

彼时，他们仨按照仙龄算，还都是少年。少年的气性总是来得快去得快，第二天，也就和好如初了。

翌日，紫方云宫院内。天后对旭凤和长琪嘉奖一番，又嘱咐了穗禾一些处理族中事务的方法，暗示她和旭凤多多相处之后，把长琪单独留在了室内。

“你过来。”

长琪站起身，走到天后身边。

“抬起头来。”

长琪抬起头，只见一雍容华贵的仙女，丝毫看不出孕育过孩子。天后一举一动都是仪态万千，配上紫方云宫金玉满堂，实实在在是一副好画。身边的女子是和长琪有着一面之缘的鸣岐仙子，亦是天后的心腹，紫方云宫的长侍。

“叫什么名字？”天后笑不露齿。

“禀娘娘，小仙表字长琪，道号玄机子。”

天后听了，不由得眼前一亮：“竟还有道号，不知师从何派？”

“无名半仙而已，不值得一提。”长琪和天后四目相对，自然不敢说出师尊紫薇帝君的名号。

说起来，天后的气场远远不如紫薇帝君，只是长琪和紫薇帝君熟悉，更是相处几千年的师徒，早就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了。至于天后，初次见面，又是六界最尊贵的女子，自然满含敬畏。

“想必是个世外高人。如今穗禾做了鸟族族长，事务繁多。你来紫方云宫，跟我做个伴儿，好不好啊？”天后仍然是笑着，长琪对着天后观察许久，感觉她眼神里并无逼迫或者敌意，终是开了口。

“娘娘，为何要小仙陪着？”

天后听了，笑出了声：“因为我喜欢你呀！你可愿意吗？放心，你不愿意，本座也不会勉强你。”虽是笑着，可语气沉稳，一番威严仍旧不可忽视。

长琪本是直直跪着，听了便俯伏在地：“禀娘娘，小仙现下不愿意。”

“哦？那本座可否问问，为何？”天后的语气依旧如常，没有半点不悦。

“禀娘娘，璇玑宫只有小仙一个仙侍，小仙若是走了，恐怕夜神那里无人侍奉。娘娘喜爱小仙，小仙感怀；只是夜神殿下更加喜爱小仙，圣人有云，君子不夺人所爱……”

“罢了罢了。”天后截断长琪的话，“那你回去同夜神打个招呼，过来陪我几天。过几日便是旭凤涅槃的日子，穗禾也回了鸟族，到时候啊，你就过来紫方云宫跟我做个伴儿，可好啊？”

“小仙领旨。”长琪伏跪在地上答道。

“好。”天后回头吩咐鸣岐，“你带她，把耳洞扎了去。”

荼姚看着长琪离去的背影，喃喃着：“是他……太像了，太像了……”

长琪被扎了耳洞，扎进去不疼，可一回到璇玑宫，就开始疼了，正巧润玉还没下值，璇玑宫中，只有穗禾和她的仙侍雀灵。

凌晨的日光照在璇玑宫，院内的白玉阑干和泛着幽光的青砖反射着晨曦，似暝非暝，显得格外幽静。穗禾内衬水红烟罗，外罩雪白羽裙，缀以红色丝绦，更显艳丽。那外袍上面点缀着银丝绣成的暗纹，若是在太阳底下，便显得浮光掠影，而在这凌晨的璇玑宫，倒还真是锦衣夜行。

“只不过是天帝陛下一夜风流欠下的债，何德何能，竟敢与火神殿下比肩？等日后咱们公主殿下嫁给了火神殿下，过门之后还得向那个夜神礼让三分，实在是委屈公主了！”开口的是穗禾的侍从雀灵，穗禾清楚得很，雀灵是隐雀的眼线。

长琪没有开口，毕竟是穗禾的侍从，还是穗禾自己来驾驭比较好。

“八字没一撇的事，你瞎说什么。何况夜神殿下现在也是我大表哥，我也并非礼让，是敬重。”穗禾温温柔柔的声音，没有一点威慑力。

“抬爱了，旭凤受不起。”

“二殿下。”三人一齐行礼。

旭凤向穗禾走过去，质问着，“大殿下一向谨言慎行淡泊处世，竟不知何时得罪了公主？要不要旭凤代他向你赔罪？”

这话问得穗禾委屈极了。

“火神殿下，你没听穗禾公主刚刚说，夜神是要敬重的大表哥，你怪她干什么？”长琪和旭凤天生不对盘，十次见面九次都能吵起来。

穗禾拉了拉长琪，缓缓福了福身：“是穗禾治下无方，二殿下就别和仙侍们计较了。我们刚刚也只是随便聊聊。”

“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夜神是我兄长，旭凤一直敬之爱之，从不敢随便。不知公主这随便二字从何谈起啊？何况璇玑宫长侍再此，竟然也容你们随便臧否夜神？”

刚刚闭上嘴又躺枪的长琪按捺不住内心的焦躁：“火神殿下啊，您还真是猪鼻子里插大葱装象啊，我看您跟夜神平时也挺随便的啊？”

“本神对兄长再随便，也没你随便。”旭凤面色冷冷，语气不屑。

“我也没说我不随便啊，我就是随便啊，怎么了？”

一时，长琪和旭凤之间气氛剑拔弩张，穗禾正要上前规劝，润玉便下值回来了。

“旭凤。”润玉走至长琪身前，微笑着。

“大殿下。”润玉身后三人行礼道。

旭凤眼睛直勾勾盯着长琪，怒火中烧：“你这丫头是让兄长宠坏了，无法无天！母神还同我夸你知礼守度，我看你也是装象！”

“火神殿下所言极是，我就是装象。”长琪说完，又把头从润玉另一边探过去，“二殿下都是快涅槃的鸟了，能不能积点口德？”

“大殿下，二殿下。穗禾先告退了。”穗禾伤心极了，但又不为自己辩解，平时金娇玉贵的公主，面对旭凤就变得敏感起来。

“你但凡有穗禾一半温柔，也省得我替大殿下这样操心。”旭凤睨了长琪一眼，下了台阶。

润玉给长琪使了个眼色，长琪便往穗禾离去的方向奔去，璇玑宫后院的竹林边上，穗禾果然在那里哭。

长琪对着雀灵摆摆手，却见雀灵不走，直接开了口：“你下去吧！”

“我是奉了隐雀长老之命侍奉公主，怎能随意离开？”雀灵真身是一只麻雀，现在长琪真觉得她和麻雀一样吵。

“客随主便你懂不懂？你要是懂呢，就自己回避；你要是不懂，我就把你扔落星潭里喂鱼。别搬出隐雀那老贼吓唬我，姑奶奶我两棍子打趴下他的时候，你还没孵出来呢吧？”

雀灵成功被长琪气走，穗禾则是继续哭，斗大的眼泪跟不要钱似的往外滴，长琪擦都擦不完。

“怎么还掉金豆子了呢？”长琪给穗禾擦着眼泪软声哄着，“咱们不喜欢旭凤了，好不好？”

穗禾哭着摇摇头，倚在长琪肩膀上，看着东方日出。

“琪琪，你知道我和旭凤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是在天界吗？”

穗禾又摇摇头：“是在鸟族。那个时候我父神孔雀王还在，姨母来鸟族探亲，带着旭凤。旭凤和我一起下水抓鱼……”

听到抓鱼，长琪想到自己原本的真身就是鱼，不禁打了个寒战。

“姨母身边的鸣岐仙子来催他回去，他不小心把寰谛凤翎掉在了湖里，叫我拾到了。我还他凤翎的时候，已经是百年后上天界的时候，就是初遇你的那天，你猜他对我说什么？”

“什么？”

“他说，他征战六界足以保护自己；这凤翎留在我这保护了我百年，也算是物尽其用。”

穗禾擦了擦眼泪，笑着继续道：“本也不是什么情思旖旎的话，可我那个时候把凤翎还给他，却好似把我心掏给他一般。”

“前几天，在翼渺洲的那一仗，一开始的时候，比我和旭凤想象的还要凶险，翼渺洲久攻不下，旭凤才让我来请你。你来之前，他不止一次在乱箭里把我救下，那个时候我就想，这辈子，如果是为了他，莫说是一支翎羽，哪怕是要散尽灵力、哪怕是付出性命，我也心甘情愿。”

“翎羽？是你送我的那支吗？”长琪心下悄悄一惊，生怕穗禾把鸟族的定情信物给了她，直到见穗禾摇了摇头，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