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往事抓不尽。

这样的环境太适合聊天，扬帆没忍住，做了些探听的事情。

许烨安静地垂着眼。

许烨“她不想让我当医生。”

沉默过后，她开口说道。

许烨“以前她不是这样的，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就对医生这个职业有了恐惧和抵触。可能她不想一些旧事重演吧。”

少女说完微顿了顿，侧过头问道。

许烨“院长，我没有跟你说过我父亲吧？”

扬帆“嗯。”

扬帆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

许烨“我父亲也是医生，呼吸内科。”

该是因为提到父母，许烨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些许。

许烨“他是一个很棒的医生。”

许烨“我记得特别清楚，非典。从最开始时他就在一直在一线，挺幸运得没被感染。后来非典过了，很多电视台、报纸都报道了他，说他是英雄。”

扬帆没见过许烨的父亲，但是多年前他也为非典全力抗争过，所以很能深刻体会到，很肃然起敬。

这样一个不问死生坚守在一线的人，能教育出许烨这样的人，该是值得仰望的。

许烨“他是因为医闹去世的。那帮人其实是冲着一个年轻医生去的，我父亲帮他挡了。”

许烨“被捅了好几刀，连抢救都没能抢救。”

时间每逝去一分一秒，黑夜就愈加沉落一寸。就得直视着自己所丧失的和错过的——就像你一生中全部所错过的。

都化作了眼前这无可挽回的月亮。

到了这时，许烨依旧是平静的，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尔后嘲弄般扯了扯嘴角。

许烨“没输给非典，倒是输给了人心。”

夜风突然冷了，也带冷了夜色中的人。

扬帆想起上一个夜晚，他俩也面临过这样的场景，那时候许烨说的全是对世界的愤世嫉俗。现在他想想，小姑娘的确过得太苦了。

——许烨，明明苍白贫瘠得跟纸一样的人，却偏偏有带火的华字儿。一点就着，一着就粉身碎骨。

男人无意识地朝少女靠了靠，看着她有些发抖的嘴唇问。

扬帆“还好吗？”

许烨点头，挑了挑眉。

许烨“没事。”

扬帆“抱歉。”

许烨“嗯？”

他突然的道歉，让她有些不明所以。

扬帆“那晚我并不知道你直面的是这样惨淡的往事，所以说了些自以为是的话。”

许烨眨了眨眼，后知后觉才想起来，随即哑然失笑。

许烨“您说的也很有道理，适用于我现在的生活。毕竟我不能老是停留在过去。”

许烨“其实我还好，这么长的时间该接受的都接受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在当医生吗？只是小瞻，她当时正好也在。”

许烨“她当时跟着我哭，满脸是血……而且，大概我父亲去世不到一年，我母亲也去世了。”

许烨“相思成疾。”

往事的惨烈超过了扬帆的想象，短短几句话仿佛有千斤重，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压着自己做了深呼吸。

一次人为的意义，到底能毁掉几个人。

许烨想起苏瞻今天的崩溃，今天的痛苦，突然觉得又像是和她一起经历了一次那天的噩梦——倒在血泊中的人。

连白大褂都成了红色。

喉咙发痛，眼底也发酸。这是她第一次向别人叙述这段往事，没能一气呵成。话哽在了这儿。

收不回，也继续道不出。

头顶被搭上了一只手，是扬帆。

许烨转头看了看他，眼中寂静，一点疼都没泛出来。她朝扬帆笑了笑，告诉他没关系。

许烨“所以小瞻今天反应这么大，而且对我当医生这件事，很反感。”

许烨“我爸出事那天她也是这样，但还是为了我——因为我喜欢当医生——为了我留在了医学院。”

扬帆“也是合理的。”

扬帆说。

亲眼目睹过死亡的人，大概任谁都没办法接受。

许烨“合理吗？那我继续当医生呢？也是合理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