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拥抱与推开。

窗外是被夕阳点燃的黄昏。

落日的余晖透过边框撒在走廊尽头的地砖上，被割成不规则的阴影。就像是一副浓墨重彩描绘的油画。

连画框都完美得恰到好处。

扬帆的声音带着一丝丝疲惫，说话的语调却是格外温柔。

扬帆“平安回来，小孩。”

许烨的心又要跳得热烈了。

她坐起来，膝盖贴在胸前，双手环抱着双腿。眼尾和鼻尖都是红红的，看起来有点可怜。

许烨“您怎么总喜欢叫我‘小孩’？”

扬帆“我似乎才叫过两次吧。”

男人笑。

许烨“……那也是叫了！”

扬帆垂下眼睫，没有想就回道。

扬帆“于我而言，难道不是吗？”

许烨“……”

无法反驳。对扬帆来说，许烨的确是个小孩儿，很傻的小孩儿。

仿佛也从某方面告诉她——她的喜欢没有意义，不要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没有意义。重话，死沉死沉的，压在她尚幼嫩、并不牢固的肩膀上。于是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意义两个字在许烨的世界里颠了个儿。

从名词变成贬义形容词，有时候又是权衡万事万物的量词。

许烨望了一眼角落，黑黢黢的，如果不站得近一点，便是看不到什么遥远的东西的。

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是怎么也跨不过去。

就像她和扬帆。

——

许烨不是悲观主义者。

她不是文学家，也不大会顾影自怜。所以说不出什么自怨自艾的话来装腔作势，自己宁愿继续故作轻松地调戏扬帆。

也不愿说一大段悲悲戚戚的总结。

也实在没什么好总结的。胆小怯懦地喜欢了扬帆约莫半年，终于鼓起勇气表白。

最后被拒绝了而已。

——只是被拒绝了而已。

也是，许烨从来不是一个勇敢无畏的人。小学时不敢出演公主，初中时不敢挽留离去的朋友，高中时不敢拒绝讨厌的人。

倥倥偬偬度过医科大学的五年，好不容易拿到好的学位，找到一份好的工作，父母又相继离世。

太快，她还来不及停下看看，就又被推着往前走。一滴泪不敢留，尽管许烨真的很爱哭。

爱哭，任陆晨曦听去了又要说她矫情。

哭什么呢？她也不知道该哭什么，哭自己命途多桀，哭自己普通平庸，哭自己的爱如此步履蹒跚，哭人生就是这么充满荆棘。

好多人都说不能哭，许烨也明白，却又止不住的哀恸。大抵是顺应久了，忘了反驳的滋味。

像大病初愈的人，总是有痛不完的地方。

后来她遇上扬帆，大概是年长者都有的通性。他没有告诉她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是为她考虑，顺她心意。

让她快乐。真的很快乐。

那些破碎翻涌的暗夜，流转不灭的光火，暗恋时晃漾上的心头暖色，失而复得的鼓励。它们穿过岁月中心，穿过不息不止的跌宕洪流。

顺着指针和四季漫游而来。

当许烨终于能从坚硬的石头裂缝中找出一小抹鲜花，从人生至暗时刻中找出一点曙光、希望时。

他又把她推开。

对她说，我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时间最是残酷，但它也最是公允。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它都算的明晰。

许烨“……草 你妈 的……哪有说不喜欢就不喜欢那么容易的……”

对着早已挂断的电话，许烨将头埋进臂弯里，哽咽着说。

花瓣上的露水最终隐没在绿叶里，散发出馨香的气息。